第七百七十五章 短歌(第2/2頁)

然而那日軍大將已經在往前走,而且身邊只帶了一個隨從。萬良情知、軍中將士最鄙視膽小怕死的人,他見狀便說道:“即便有詐,我們不是還有副千戶麽?”

他說罷,招呼不遠處的朝鮮和尚道:“你跟著本將,當翻譯。”

朝鮮和尚臉色十分難看,吞吞吐吐地說道:“貧僧遵命。”

雙方騎馬來到了中間的一塊泥地上,相互對視著。那日本大將“嘰裏哇啦”地說了一通,朝鮮和尚翻譯道:“宗氏的將士們都是恭順的人,他們曾發誓遵從城主的意志。只要我宣布投降,將軍在對馬島就不會再遇到抵抗了。”

萬良聽罷,簡單地反問道:“你有甚麽條件?”

日本大將宗氏似乎聽懂了這句短話,他不等翻譯,很快便用漢話艱難地回應道:“請、準許、我詰腹。”

“詰腹?”萬良不是很理解這個詞的準確意思。

朝鮮和尚道:“便是剖腹自裁,日本國武士以這種方式,表示忠誠,或從罪行、失敗中得到解脫。詰腹便是後者的含義,大概做了之後,他便自認靈魂上沒有罪和恥辱了。”

萬良問道:“只有這個條件嗎?”

朝鮮和尚翻譯了一通。那大將上身前傾,在馬背上鞠躬道:“是。”

萬良道:“成交。但官軍仍會對那些有罪的人,依律處罰。”

宗氏聽到翻譯,默默地欠身表示同意。

那宗氏又轉頭對隨從說了幾句話。朝鮮和尚徑直翻譯道:“太郎,你來幫助我。我死之後,下令所有人停止無用的戰鬥,聽從明國人的處置。”

萬良問道:“此人是宗氏家主的長子?”

朝鮮和尚道:“聽稱呼,好像是。”

萬良道:“那本將不就是他的殺父仇人了?”

朝鮮和尚道:“貧僧曾在日本國寺廟遊學,據貧僧所知,各國的家督若死於戰敗自裁,便已承認失敗,不算仇恨。”

接著宗氏家主便去了附近的一處比較完好的房屋,然後在裏面寫好降書,準備東西自裁。家主擦幹凈了一把短刀,放在面前,然後望著門外、喃喃地說了一通遺言。

萬良見狀,便走出門外等著結果。

很快裏面傳出來痛苦的悶哼,光聽聲音便痛不堪言。而且那宗氏很久也沒死,在裏面叫喚了許久。

那座大宅子門外的旗手,都把兵器和旗幟放下了,跪伏在地上,面對著宗室自裁的地方。不多一會兒,大門裏面剩下的人馬也陸續走了出來,跪在門外。

萬良這時才想起剛才宗氏的“遺言”,便問身邊的和尚:“那個家主剛才說了甚麽?”

和尚道:“應該是一首短歌,大意是‘壓抑之地,無望的世道’。”

萬良聽罷無言以對,他的耳邊仍然響著愈來愈小的痛苦呻吟。這時他擡頭眺望東邊,視線越過了前山,盡頭隱隱可見無邊的海面。

而他轉頭看向西邊時,只見毫無人煙痕跡的山林。而這座山坡上的城寨,卻已變成了一片廢墟……

正如宗氏家主所言,投降後的軍民沒有任何抵抗了,而且叫他們做甚麽就做甚麽,幹活也算盡力。這讓萬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有個去過安南國的行人司官員解釋說,南邊終年炎熱的地方,野外的果蔬鳥獸很多,那裏的人想不餓死很容易。但是日本國的山林又冷又荒,大多人若不被人群所容,便幾乎是死路一條,所以他們都更聽話。萬良覺得,文官說得還挺有道理。

損毀的城寨被明軍廢棄,剩下那座“本丸”的宅子修得不錯,成了千戶所的財產。

明軍的據點,則遵從朝廷的部署,重新修建“對馬守禦千戶所”。工部營造署的官吏,選好了海灣附近的一處比較平坦的地方。人們照攜帶的“棱堡”圖紙,利用石灰、陶粉和碎石制作的三合土,以及夯土等材料,開始修建多邊形的堡壘。

曾經在城寨裏頑抗的日本軍武將、以及那個宗太郎,都被當作了戰犯。他們能“有幸”跟隨水師艦隊進京,將成為獻俘大典上的重要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