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章 迂腐

“早上睜開眼就能看見你,真好。”一個有點迷糊的聲音在朱高煦耳邊說道。

朱高煦的脖子感受著她的呼吸溫度,看著床帳頂又躺了一會兒,轉頭笑道:“平素的清高模樣呢?我覺得你是越來越黏了,咱們不像相識了那麽多年的人。”

貴妃妙錦摟著他,輕聲道:“是啊。”

朱高煦想了想,說道:“我得起床了,今天有好多事要辦。早朝、經筵,堅持了大半年,大臣們都挺滿意。下西洋的王景弘等人回來了,中午還得賜個常宴。”

妙錦扭頭看了一眼帷幔外依稀透進來的燈光,又伸出光溜溜的玉白胳膊挑開床帳,回頭道:“天還沒亮,外頭宦官學雞鳴的聲音也沒聽到,聖上再躺會兒罷。”

朱高煦道:“我得提早一點,一會兒叫人打水沖洗一下,再換衣裳。剛才醒了才覺得肚子上、腿上都不太舒服。”

妙錦的臉一紅,瞪了他一眼沒吭聲。

朱高煦喚道:“來人,朕要沐浴更衣。”

片刻後,一個女官推開宮門,在門口道:“聖上稍侯,臣妾立刻去安排。”

妙錦也掙紮著靠坐起來,抓起被褥擋在胸前,她的一頭青絲散開後有點亂,嫵媚的容顏在淩亂惺忪之中,倒有了幾分可愛。

朱高煦看了她一眼:“貴妃不用起來了,等我收拾好離開,你也先沐浴。”

妙錦無奈道:“聖上能不能別一直說啊?”

“好罷。”朱高煦笑道,“我先起了。”

“下午呢?”妙錦的聲音道。

朱高煦一時沒反應過來,轉頭道:“甚麽?”

妙錦道:“高煦上午又是早朝、又是經筵,中午要賜宴,下午去不去柔儀殿?”

朱高煦恍然道:“你知道的,賜宴的重點不是吃飯,禮儀要很久。下午也沒多少時間了。”

妙錦頓時軟軟地躺到了枕頭上,“唉”地嘆了一聲氣,忽然又柔聲道:“你今晚還想不想見我?”

朱高煦沉吟片刻,好言勸道:“妙錦在皇宮裏那麽長時間了,你應該知道,宮闈之中,一時太得寵、不是好事。”

妙錦幽幽道:“我真不想做甚麽貴妃。”

“世事不能盡如人意,妙錦明白的道理不比我少。”朱高煦撫著她的削肩道。

妙錦道:“我知道,聖上去忙罷。”

朱高煦點了點頭,好言道:“明天上午你來柔儀殿罷,朕在那裏要召見幾個人,妙錦也可以在場。朕起床了。”

待準備妥當,東邊的天色已泛白了。朱高煦穿戴好了烏紗翼善冠、團龍袍服,走出了寢宮,見外面的轎子、一隊人馬已經侯在那裏。他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覺得與當初做藩王的穿著差不多,區別都在細處。

今日似乎又是晴天,地面幹燥,宮闕草木之間籠罩著淡淡的白霧。朱高煦深吸了一口氣,嘴邊露出了愜意的微笑,心頭莫名感覺有一種淡淡的開心。

不過他很快意識到,自己不能陷入太深,否則必定會激化宮闈矛盾。雖然這對妙錦或任何一個女子的真心都很不公平,但有些東西不屬於這個時代、這個皇帝制度。

朱高煦提醒自己,只要適應現實,一切都挺好。看開了,那麽多美人、能換著享樂,至少能新鮮豐富點。

“奴婢等恭送聖上。”身後的女官宮女們傳來聲音。

朱高煦穩住心神,闊步向轎子走去。

他上了轎子,端坐在上面,便開始尋思朝廷裏的正事。一想到內外的方略和可能遇到的阻力,煩惱很快便湧上心頭。

登基兩年多以來,朱高煦愈發覺得,當初的想法是對的:做藩王比做皇帝的日子好過多了,如果沒有生存威脅的話……

幾乎一整天,朱高煦都在忙著履行自己的職責。

那些禮儀並不累,一切步驟的節奏很緩慢;反而要時刻保持一種平靜耐心的心境,得淡泊。否則在經筵上聽著儒士們慢悠悠地念經文,再老生常談地說經義,那種無聊的感覺能讓人焦躁難忍。

雖然一切都有官員安排布置,但朱高煦也難以一心二用,因為時刻要注意儀表、神態、姿勢,偶爾還得說幾句得體的話。只要有一絲一毫的失態,大臣們便會委婉地提醒他,反復說,直到朱高煦自覺地意識到疏漏。

他不能沉下心想更深遠的事,但能想想簡單輕松點的,比如美人甚麽的。昨夜的良宵、今夜該輪到的賢妃姚姬,甚至昨天馬恩慧的奇怪表現,都是他暗地裏打發光陰的事。

其間難免走神,然後便會有胡濙等主持經筵的人,反復念叨警醒。直到朱高煦從女人身上收心,再次聽著聖人經義的教誨。

朱高煦真不喜歡這種君臣交流的方式,就像在一大片無趣的沙灘上、搜尋著一兩粒分散的珍珠。為甚麽不把珍珠直接擺出來呢?但是這種方式延續了多個朝代,或許自有其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