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九章 錯在哪裏

一眾人在庭院裏的客廳中談論了許久,朱高煦便說,要整理衣冠上的灰塵、並休息一會。他離開了客廳,由兩個心腹宦官跟著,去了庭院中的另一間屋子。

朱高煦換了一身衣裳。待宦官打水進屋,他又洗了臉。

但朱高煦沒有再露面,他差遣錦衣衛指揮使張盛,準備另一輛馬車、挑選了一些隨從。安排妥當,他便走後門出去,離開鑄幣廠。

而太監曹福過了一陣,才去庭院中宣旨,叫各處歇息的文武隨鑾駕回皇城。皇帝自然無法再當眾露面。

或許有些官員、會感覺有點蹊蹺,懷疑皇帝不在鑾駕上,但也並不要緊。明初的皇帝出宮,還是比較容易;大臣們一般不管這等事。

朱高煦離開大隊,要去的地方正是馬恩慧的府邸。

鑄幣廠在外郭上方門之內,而恩慧的宅邸在內城太平門附近。不過兩處地方都在外城,且同在內城的東邊;所以朱高煦趁今天在宮外,只消往北走,就能順路去燕雀湖那邊的馬恩慧家。

許久沒有見過馬恩慧了,朱高煦也想見她一面……

一行人車馬沿著道路向北走。錦衣衛侍衛們都穿著青色和灰色的巾袍,看起來就像是某富貴人家的隊伍,畢竟普通庶民沒那麽多隨從。

這條路通往內城通濟門附近。不過大夥兒沒去通濟門,他們在南邊一條岔路口、向東轉了,以便從中和橋渡過秦淮河。然後車馬沿著內城城墻附近的一條大路,繼續迂回北行。

朱高煦獨自坐在馬車裏,沉默地等著去目的地。

他此時回頭一想、今天在鑄幣廠內的客廳中的光景,這才回過味來,當時的氣氛確實有點怪異;就像是他自己在訓話一樣,官員們的反應卻有點冷淡。

那些貌似天馬行空的設想,朱高煦估摸著、大多官員恐怕覺得並不實際。但居然沒有任何一個人反對駁斥。

朱高煦琢磨了一會兒,認為那樣的冷淡、其實是一種遷就禮讓。

“伐罪之役”時期,漢王府以武力奪權為根本,武將很多,能用得上的文官卻很少;所以目前朝中的文官,除了武德初殿試選拔的那批進士、余者難免多是站錯了位置的人。

朱高煦把廢太子黨的人提拔到內閣,今天又讓宋禮晉升為正三品衙門的主官,大臣已經感覺到了朱高煦的寬容誠意;如此一來,但凡懂點人情的官員、應該都會盡量向皇帝妥協謙讓。

世人的一些處世傳統理念,即便是在數百年後的現代社會,也很容易感受到其中的影子。

謙虛一向是東方人提倡的美德,相互遷就、禮讓,相敬如賓、人情往來也是人們認為的良好關系。人們往往並不會說破,而需要對方自覺感受到,並有回報的自覺。這種委婉的方式,有的人很難理解。恰恰朱高煦能夠明白,朝中那些官兒當然更懂。

朱高煦尋思了一陣,便呼出一口氣來。他忽然想到今天要見的馬恩慧,頓時覺得更加難以理解了。

回顧倆人的關系,也是經過相互示好、仿佛試探對方心意一樣,無意中你來我往漸漸建立了感情。

永樂初,因為朱高煦對馬恩慧並無惡感,所以在她自焚時救活了她,又給她帶了一些文圭的消息,盡量幫助過她。後來馬恩慧告訴了朱高煦,建文逃走的密道,不料朱高煦也用上了。之後廢太子一家被人縱火,朱高煦與馬恩慧在那次事件中,多少都在為對方著想。情義變得越來越有誠意。

今年朱高煦又送了馬恩慧府邸、各種地契,想讓她過得舒坦一些。但是這次,馬恩慧不僅沒領情,態度反而急轉直下,顯得有點惡劣,隱隱還有憤怒?

朱高煦偶爾想起上次見面的光景,一直就沒明白:我哪裏做錯了?

這時騎馬的隨從護著馬車,已到了宅邸門外。無須敲門通報,大門徑直便打開了,應該是張盛提前派了人過來,安排了一切。

馬車駛入院子裏,在一處走廊旁邊停下。朱高煦從車廂後面下來時,見馬恩慧已等在那裏了。她身邊沒有奴仆,但在這院子裏、朱高煦也不想弄得陣仗太大,他便先說道:“夫人免禮了。”

“聖上這邊請。”馬恩慧愣了一下,便彎腰做了個手勢。

朱高煦打量了一番,見她神情平靜,舉止從容,倒也沒有賭氣的模樣兒。只不過這回她穿得也太素了,灰色和白色的衣裙,盤起的頭發上也只用布巾和木簪。她看起來或許不像是守孝的婦人,但起碼也不像是擁有這麽大宅邸的貴婦。不過即便如此,她那白凈的臉脖、鼓鼓的胸襟輪廓,依舊挺美。婦人關鍵還是要天生長得好。

這宅子是朱高煦挑的,他也來過,當然知道大致方位,便主動走上了一條走廊。倆人先沿著廊蕪往北走。

沉默了一小會兒,朱高煦便開口道:“我只算個武人,以前也時常與軍中的粗人們打交道,怕是比不上那些知書達禮的儒士、那般儒雅得體。要是啥時候有說錯話,做事不周全的地方,夫人可得擔待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