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五章 裴友貞的仕途

宦官和錦衣衛將士簇擁著鑾駕,行至外五龍橋。車駕稍停,裴友貞便下車來了。

隊伍一過五龍橋、便望承天門。裴友貞此時不用去皇宮,他在這裏向皇帝告辭,正是妥當。

鑾駕重新行駛,裴友貞躬身侍立在路旁,面向馬車作揖。他便發現,隨行的許多文武宦官、都向他投來了異樣的目光。不管人們出於怎樣的心情,總之是挺關注裴友貞的;畢竟剛剛他才與皇帝同乘。

他是一個其貌不揚、長得如同個莊稼漢的人,曾在漢王府教那些目不識丁的大老粗武夫識字。以前他哪能想到,會有今時今日的殊榮與地位?

裴友貞微微有點出神,很快回過神來,向鑾駕後面的司禮監太監王貴抱拳道:“王公公請留步。”

王貴也十分給面子,馬上走了過來,和氣道:“咱家有啥為裴侍郎效勞?”

“不敢不敢。”裴友貞道。他這種出身低的人,似乎有種毛病,便是往往不夠自信,面對有點身份的人時、姿態往往放得過低;哪怕對方只是個閹人。

王貴轉頭看了一眼陸續經過外五龍橋的隊伍,露出一個刻意的微笑,等著裴友貞。

裴友貞便道:“聖上方才在車中,與我談論了一些事。我便想查查相關的舊档,免得聖上萬一再談起此事,我無話可對。古今通集庫便不去了,大本堂、文淵閣庫樓都在東宮那邊。這幾天我想時常過去、查閱一些卷冊,還望王公公與門樓裏的宦官守將打聲招呼,我也好少些周折。”

王貴道:“沒問題,這事兒咱家定會記在心上。”

裴友貞道:“鄭和、王景弘下西洋,或曾記載過一些事宜,應存於司禮監內。其中有關真臘、暹羅、占城的卷宗,可否借閱一觀?”

王貴痛快地說道:“咱家得叫人先找全了,明天下午送去兵部衙門,何如?”

裴友貞拜道:“多謝王公公。”

王貴道:“裴侍郎辦的是皇爺的差事,咱家行個方便,本是分內之事。告辭。”

裴友貞也轉身往回走,邊走邊尋思了一陣。

他隨船去朝鮮、日本那邊差遣,要到下月下旬,還有一個多月時間。這一個多月,他準備辦兩件事,一件是剛才與王貴談論的事,另一件便是找教坊司的樂工,重新編一下那首曲子。裴友貞是兵部的官,管不了教坊司,但只消過去說是聖旨,事情必定方便了。

裴友貞回到兵部衙門的書房時,習慣性地靜坐了一會兒。文官很流行這樣,稱之為退思、自省。裴友貞盡力學著怎麽當官,慢慢地倒形成了習慣。

他沒有心思去回想、今天在皇帝面前的表現是否有疏漏。

裴友貞忽然倒想起了幾天前,與侯海在皇城外的一座酒樓上、說過的一番話。

侯海說,咱們算是聖上的故吏心腹,可在廟堂上說話卻分量不夠,為何?漢王府的故吏人太少,朝中原先那些人留得太多;咱們得聖上信任,在百官中卻沒甚麽聲望。做官做成這樣,咱們頂多是寵臣,算不上大臣。

瞧那夏元吉,常與聖上見解相反,可他說話管用。朝中那些位高權重的人,甚麽蹇義、茹瑺、呂震、胡廣誰都覺得他可靠。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解縉說句話、聲音也比咱們大,他至少有江西那一幹士人吹捧著才華橫溢……

裴友貞尋思了一番,覺得侯海所言很有道理。但是他想著自己的出身,若不是機緣巧合投到聖上麾下,還能做甚麽大臣?

左思右想,裴友貞還是認為,自己的才幹、先得到聖上認可,方是正途。

至於甚麽新政舊政,裴友貞真的不太在意。他既沒有夏元吉的穩重,也沒有胡濙的抱負;自認與朝中大臣們相比,差的確實不止黨羽。

連續數日,裴友貞將能查到的卷宗,都翻閱了一遍。南洋那些國家的記錄,此前在朝中很少有人在意;若非負責管理舊档的官吏守規矩、時不時拿出去晾曬,估計現在這些卷宗得被蟲蛀毀了。

然而聖上沒有再談起南洋之事,裴友貞也漸漸覺得,估計自己白忙活了一場。不過並不要緊,所謂有備無患。

直到半個多月後,太監王貴忽然來了兵部衙門,找到了裴友貞。

王貴似乎有點著急,說道:“還喝甚麽茶?您趕緊跟咱家去東暖閣,皇爺等著見哩。”

裴友貞忙問:“所為何事?”

王貴道:“皇爺正與幾個大臣商議大事,問起了安南、占城、真臘等地的糾葛,沒人能說得清楚。平素對外藩之事很精通的茹部堂,也沒說明白。咱家便在旁邊插了句話,興許兵部尚書裴侍郎所知甚詳。接著皇爺立刻下旨,叫咱家來傳裴侍郎進去。”

裴友貞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官袍,又伸手扶了一下烏紗帽,說道:“王公公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