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四章 鎖怨魂

堂上哭訴的聲音稍歇,朱高煦便與鄰桌穿灰短衣的漢子多說了幾句,問這近左有沒有姓唐的人。那漢子立刻回應,言稱往西邊有個叫西關的地方,靠著湖泊,住著許多家唐姓的人。

朱高煦頓時來了興致,徑直又問知不知道有個叫唐賽兒的女子。漢子不知道,但仍然好心地建議,說西關有個媒婆,認識不少小娘後生,可以去問媒婆;向她打聽比問裏正還好使,因為裏正多半只認識轄內的男丁。

段雪恨似乎對朱高煦尋問有名有姓的女子、有點好奇,便轉頭看了他一眼,但她甚麽話也沒說。待村民們陸續端上食物,段雪恨先食用之後,再給朱高煦夾到面前的碗裏。

午膳罷,朱高煦叫侯海去與主家告辭,然後帶著十幾個人離開了這裏,循著西面的路過去。

那片湖泊很快就看到了,朱高煦勒馬湖畔,觀望了一會兒,接著下令斥候、到附近找人問“西關”所在。

就在這時,便見一條土路上有一行數人,正向湖邊而來。其中有個穿道袍拿木劍的道士,另外幾個人的手臂上都戴著黑布巾,看起來好像是剛才那家做白事的人。

朱高煦坐在馬背上,想瞧瞧他們來幹甚麽。

那些人見到朱高煦等人,都遠遠便彎腰作拜,因為隊伍裏有穿官服的人。接著一個長臉漢子向這邊走來,另外那些人繼續往湖畔走。

長臉漢子走上來,便對著穿紅袍的侯海、與穿著青袍的濱州五品同知下跪磕頭,聲稱“大人”。此乃元朝留下的稱謂習慣,至今仍有人用。長臉漢子便是此地裏正,也姓唐。

侯海問他:“西關在何處?”

裏正恭敬地答道:“這邊方圓數裏都叫西關。”

對於朱高煦關心的事,無論有沒有道理、侯海都十分上心,他馬上問道:“知不知道有個叫唐賽兒的小娘?”

裏正想了想,說道:“小人馬上幫您問來。”他說完就爬起來,再拜一次急急忙忙地離開了。

靠著官府吃飯的裏正、態度十分恭順,反倒是那些百姓不怎麽理會官府的人,他們多半也不太懂禮儀。到達湖邊的村民把東西放下,都沒作聲。

忽然有個頭發胡須花白的老頭,抓起了一把甚麽東西、猛地投擲向湖面,湖裏傳來一陣雨點般細密的“沙沙”水聲。那老頭反復投擲細碎之物,好一陣才停下來。

接著幾個人七手八腳地點燃了一張漁網,再次把灰灑進水中。道士便隨後上來了,他拿著木劍,點燃符紙,在那裏念念有詞。

朱高煦看了許久,愣是沒瞧明白他們在幹甚麽。

等那些村民收拾東西準備要走了,朱高煦這才跳下馬,步行上去。朱高煦即未表面身份,便對這些村民還算客氣,上前問道:“大夥兒方才在作甚?”

道士彎腰道:“鎖怨魂。”

“哦?”朱高煦發出一個聲音。

道士便解釋道:“昨日主家長子落水的地方,便在此處;而同一個地方,前年淹死過一個婦人。那婦人未得善終,怨魂便困在水中,不能下陰間投胎,須得拉一個人下水,才能去投胎。前歲婦人已往陰間,今番主家長子的怨魂又在此間,下次害的人便又是個婦人,以此相報不能了結。

要阻止怨魂繼續害周圍村民,便要鎖住它。將鐵屑與礦砂擲入水中、將其打入水底不得翻身,再用漁網縛住。貧道以符鎖之,則怨魂無法動彈,不能再為害人間。從此,這個地方不會再淹死人了。”

朱高煦若有所思地輕輕點頭。

段雪恨的聲音忽然道:“現在困在水底的怨魂,還能投胎嗎?”

道士道:“自然不能,只會永世困在此間。”

這時那個擲鐵屑的老頭嘆了一口氣。

道士急忙又道:“此乃亡者老父,貧道經主家同意,方來作法。告辭。”

一行人隨後彎腰致意,也一並沿著土路回去了。

朱高煦目送他們的背影,又轉頭看作法的水邊。段雪恨的聲音在背後說道:“何必作法?讓他繼續拽人入水,以後大家都可以重新投胎。村民們的日子那麽苦,不如早死早超生。”

“有道理。”朱高煦轉身說道。

色目人阿莎麗聽了段雪恨的話,也是怔怔出神。不過這些迷信的東西,顯然不只大明朝的鄉村存在,草原上也不會例外,畢竟人都是很有想象力的。

朱高煦又見段雪恨情緒低落的樣子,便好言道:“且不說有沒有鬼魂,即便有那種東西,超脫世人見識之物,必然沒那麽簡單,恐怕不是凡人比劃幾下、就能困住的。都是自我欺騙罷了,你不用太在意。重要不是鬼魂,而是人心。”

段雪恨搖頭道:“我不明白,為甚麽死者的父親願意做這等事。”

朱高煦一時也答不上來。

反倒是侯海說道:“德嬪明鑒,陰陽有別,活著是父子,死了就不是了。何況他們稱‘長子’、不稱兒子,顯然老人不止一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