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八章 為她而死

太陽已經落到地平線,大地上僅剩一縷殘光。村子裏的大多房屋,采光都不好,此刻裏面的光線更加黯淡。

阿莎麗與段雪恨一起走進堂屋,發現皇帝朱高煦正一個人坐在上面,他的身邊沒有別人。上方有一張黑乎乎的木桌,兩側放著椅子。朱高煦便坐在左邊的椅子上,他身上換了紅色的團龍服,頭上帶著一頂烏紗帽。

兩個女人從門口進來,朱高煦應該是發覺了的。不過他並沒有看阿莎麗等人,猶自坐在那裏,眼睛垂著,雙手合在一起放在額頭旁,好像在想著甚麽。

“聖上,汗妃來了。”段雪恨微微一蹲,行禮道。

朱高煦換了一個姿勢,將背靠在椅子上,看著阿莎麗。

阿莎麗道:“皇帝故意激怒我,誘我去找脫火赤理論。設下圈套時,你已經提前安排了人去偷聽?”

朱高煦點頭道:“是的。此事成功的關鍵,在於汗妃確實對陰謀不知情,否則難以讓你情緒沖動。朕只不過是選擇相信你不知情,賭你沒有說謊。”

“可你卻說謊騙我!”阿莎麗有點激動道。說完她才意識到,不知朱高煦究竟哪句話是謊言。

奇怪的是朱高煦並未辯解,只是沉默。

阿莎麗又問:“偷聽的人是瓦剌俘虜?”

朱高煦說道:“除了瓦剌將領,還有個錦衣衛校尉、他是一個早已投靠大明的蒙古人。”

阿莎麗仿若聽到腦子裏“嗡”地一聲,她搖頭道:“我沒想到陛下是如此不擇手段的人,你為甚麽要做這樣的事?”

朱高煦語氣毫無波瀾,看著阿莎麗的眼睛,一臉坦誠地說道:“韃靼人陰謀挑撥離間,朕只是略施小計、好讓瓦剌人知道真相。準韃靼人做,還不準人知?敢情要讓瓦剌人與大明人都像猴兒一樣、被阿魯台脫火赤戲弄,才不叫‘不擇手段’嗎?”

阿莎麗瞪眼看著朱高煦,竟然一下子覺得,他說的道理是那麽回事。

但她沒有承認自己的想法,猶自說道:“陰謀與我無關,如今我成了韃靼罪人,陛下為甚麽要這樣對我?”

朱高煦道:“如果汗妃是罪人,那麽韃靼上位者便沒有胸懷、只有狡詐。脫火赤的這個陰謀,本身就不光彩。他作為主謀之一,因為愚蠢而犯錯,卻要把錯怪罪到你身上?而汗妃卻已被排斥在謀劃之外,事先並不知情。”

阿莎麗用復雜的目光打量著朱高煦,她表情豐富,脫口道:“主啊,陛下真是……我差點就信了。”

她確實覺得朱高煦說得很好、而且願意相信能讓她推卸責任的理由。但心存的理智又讓她明白,蒙古國這件大事失敗後,人們不會與她講道理。

阿莎麗“唉”地嘆了一口氣:“瓦剌人馬哈木知道真相後,會惱羞成怒、出兵攻打韃靼人罷?兩邊互相廝殺、死傷無算,陛下漁翁得利,這就是陛下想要的結果嗎?”

朱高煦道:“朕是個熱愛和平的人,朕最要想的結果是,瓦剌人與韃靼人願意聽從大明朝廷的調停,大家都能和睦共處。最不想看到的結果,當然是北方部落一門心思想襲擾劫掠大明。”

阿莎麗聽到這裏,忽然明白阿魯台也好、脫火赤也罷,與大明皇帝朱高煦的區別了。朱高煦掃蕩草原時非常殘忍,用起奸計來也毫不手軟,但神奇的是,他從來都是滿口仁義道德,嘴裏不是大義、就是和平,不然就是遭受劫掠的受害者。

進屋之前,她明明是想責問朱高煦的、甚至擔心他推卸不承認。但現在,他坦然地認了,還正大光明地說他沒錯。這不是狡辯,而關鍵是阿莎麗也被說服了,只覺朱高煦所言不無道理。

阿莎麗無力地問道:“陛下要怎麽處置我們?”

朱高煦用很隨意的口氣說道:“過陣子,便把你們放回去。大明朝廷已經答應了阿魯台,只要阿魯台稱臣受封、便準許你們借道。朕一向是個誠信的人。”

阿莎麗不知道、還該不該繼續相信他。因為事實就在眼前,朱高煦似乎並不是那麽誠懇厚道的人。

朱高煦的聲音又道:“當然如果你想留在大明,咱們還是會接納你的。”

阿莎麗毫不猶豫地搖頭謝絕,想了想,說道:“不管怎樣,我還是更想念草原上的生活。帳篷、羊圈,所有的東西沒有那麽精細,卻都很結實。遼闊的草原上,沒有城樓與房屋圍墻,無法把人們隔在一個個狹小的地方,我們走出帳篷,便是寬敞的草地。我們在草地上燃起篝火跳舞,或是見面談論一切。”

朱高煦耐心地聽她說完了,這才不動聲色地問道:“還是因為孩兒罷?你與本雅裏失汗生的孩兒。”

阿莎麗說了許多話,這時卻被問住了,愣在那裏無言以答。

朱高煦又道:“很久之前在一個海邊,我與一個好友夜談,聊了很多人生的事。好友有句話,說婦人最在意的事自己、與自己的孩子。我覺得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