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一章 癡迷者

臨近年關的濟南府一派節日的氣息,街巷間大紅色裝飾與地上的白色積雪相映成輝,遠近傳來吹鑼打鼓的聲音,孩童們在雪地上奔跑打鬧。

高賢寧在濟南府有一段日子了。他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在各場宴席出沒,聯絡同窗故交,結識士林新友。高賢寧曾為山東生員,當年在濟南府抗擊“靖難軍”的事跡、甚合儒家忠孝大義,雖然後來他被迫在永樂朝出仕,但憑借一篇文章早已成為名士。如今他又是武德朝的禦前紅人,士林願意與他結交的人、自然不計其數。

今日他再次醉醺醺地回到府中,卻見院子裏的檐台上站著一個戴鬥笠的黑衣人。高賢寧猛地看見這個人,頓時酒也醒了幾分。

家中奴仆上前小聲道:“此人帶著錦衣衛的印信。老奴叫他進屋去等,他非要在外面候著主人。”

高賢寧走到檐台上,那黑衣人把鬥笠往上面掀了一下,抱拳行禮,口稱“高大人”。高賢寧馬上認出來,此人是北鎮撫使杜二郎的手下,姓陳,是個把總。陳把總在山東時間不短,也不止見過高賢寧一面。

錦衣衛的人、有時也會聽從朝廷大員的調遣,包括聽命於拜了前方將印的大將;這時候一些錦衣衛校尉得到的差事,便是協助某某差遣。

“陳把總裏邊請。”高賢寧道。

倆人走進客廳,高賢寧隨即把房門關上了。陳把總也取下了鬥笠,放在門邊上,他身上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裳,自然與在京師時身穿官服的形象、完全不同。

陳把總徑直說道:“最近去青州府臨朐縣那邊坐記的弟兄,收集到了一些事。其中之一,當地白蓮教頭目,號白龍者,自稱是彌勒佛座下弟子。此人善於蠱惑百姓,教眾甚多。其中癡迷者,對其唯命是從,不惜自捐家財。白龍不僅借此斂財,還散布歪理,違背倫常叫教眾男女雜處、皆稱姊妹。”

他接著說道:“不日之前,當地一個山村裏有姓黃的人娶親。洞房花燭當夜,那白龍竟入洞房與新娘同寢,卻叫新郎在床帳外侍候。當地鄉老以為此事有傷風化,遂報入縣衙,事情卻似乎已被壓下來了。”

高賢寧吃驚道:“本官不曾聽聞,白蓮教還有這等教義。”

陳把總抱拳道:“據末將所知,並無此說。不過如今白蓮教旁支駁雜,上下松散,常有一些人以傳教為名、行私利之實。那白龍應為此等人,在偏僻之地、教眾追捧之下,便為所欲為,日益荒誕。癡迷其中者,或不能以常人之心度之。”

高賢寧點頭沉吟道:“白蓮教若無這等禍害,而是上下嚴密、言行合一,恐怕他們的厲害會平增百倍。正因有疏漏,他們才會自取滅亡。”

陳把總道:“高大人言之有理。”

高賢寧來回踱著步子,想了許久,轉身道:“你立刻去青州府查實此事。本官隨後就到府城。”

陳把總忽然提醒道:“馬上就要過年了,高大人何不過完節再去?末將家在京師,年底也無它事,可先前往。”

“正事要緊。”高賢寧道。

“是。”陳把總應了一聲,隨後告辭出門。

……陳把總與部下,一共二人騎馬先行。他們往東到了青州府城,然後轉南到縣城,與縣衙裏坐記的錦衣衛校尉會合。三人又繼續前往事出的山村。

他們在村子周圍轉悠了一圈,很快就引起了幾個當地村民的注意。兩個老婦上前來盤問,問他們來作甚麽的。

陳把總隨口便道:“二位施主,信不信辟邪教?可驅邪魔,入治百病,出保平安。”

其中一個端著木盆的老婦搖頭道:“俺們只信白蓮教。”另一個卻頓時惱了,聲稱要去叫人,過來捉陳把總。

陳把總急忙擺手,好言道:“俺一番好意,大嬸勿急。白蓮教哪裏比辟邪教好?”

端盆的老婦要和氣一些,她想了想道:“別人可不像你們幾個後生,他們知道俺家缺人丁,便常來幫忙擔水收麥,過年過節送些吃食。又叫俺們去廟裏拜佛,還有齋飯哩。”

另一個婦人道:“大夥兒相互都叫姊妹,關系可好。哪像不信白蓮教的人,瞧你腿腳不便說話兒羅嗦,招呼都不打一聲。廟裏的姊妹不會嫌貧愛富,只相親相愛。”

陳把總想了想問道:“黃家小媳婦的事兒,二位可知?”

端盆的皺眉道:“彼此姊妹,彌勒弟子為那新來的娘子傳法,有啥稀奇?白龍的娘子,也曾與村裏的漢子相處。”

陳把總聽罷點頭不語。

另一個老婦拽了同伴一下,倆人拿著東西就往村子裏走了。陳把總觀望片刻,招呼隨從道:“一會就有麻煩,咱們立刻離開此地。”

他們次日回到了府城,這時大理寺卿高賢寧也到了,正在一座客棧裏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