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固有的道理

小鄧手裏拿的那張紙,意味的東西是一筆巨款。

兩百萬圓,照糧價算相當於一兩千萬元了,即便是在地價最昂貴的京師、太倉地區,她也能置辦兩三套高層房產。對於一個普通人,誇張地說、這筆金錢有改變人生軌跡的力量。

“這是你應得的報酬,已經是你的個人資金。”高煦不動聲色地說道,“你應該先收下,怎麽處理,咱們也無權過問。”

高煦忽然很想知道、小鄧最終會怎麽處理她的家庭糾葛,後面會發生什麽。

他也覺得,自己的這種想法、似乎有點缺乏同情心,但他確實很好奇。工業化的明國,已不同於大明王朝,亦不同於任何時代;而高煦卻隱約察覺到,傳統的一些內在東西,似乎並沒有徹底改變。小鄧最終會遵從哪一種呢?

小鄧果然默默地收起了支票。也許她並沒有打算做什麽,只是想拿出來看看。

如果高煦只像局外人般的好奇,那妙錦的神情看起來就有點上心了。她偶爾會輕嘆一聲,臉色陰晴不定,仿佛聯想到了自己的往事。

妙錦轉頭道:“如果沒有人體面地退出,恐怕就會有一番‘戰爭’。”

小鄧似乎聽明白了妙錦的暗示,兩人對視了片刻。妙錦又道:“戰爭有時候不是壞事,它會讓你產生獨立意識,獨立地思考一些大家都宣揚的東西、究竟是真理還是謊言。”

在懊喪中沉默的小鄧,情緒再次稍顯失控,她問道:“我該怎麽做?”

妙錦猶豫了稍許,說道:“這種事只能靠自己。”

高煦也附和道:“清官難斷家務事。除非有家庭暴力的證據、你可以報警。”

三人安靜下來,在池邊吹了一陣夜風。小鄧要回去,妙錦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便不再留她。

驅車到了市區,小鄧邀請倆人上樓坐一會兒。這次高煦沒有拒絕,與上次送小鄧不同、今天妙錦也在。於是高煦得以參觀到了小鄧在太倉租的隔斷小屋子。

高煦從來沒見過這麽小的屋子,大概只能擺下一張單人床、一個小櫥櫃。小鄧想招待客人,只能把床上的床墊掀開,然後擺上一張木桌。高煦和妙錦沒有坐,叫小鄧早些休息,隨後就下樓了。

這種地方的潛在租客,應該是那些剛畢業、沒有收入的年輕人臨時落腳點。以小鄧的收入,顯然不用住這樣的屋子。高煦能猜得出來,她不是缺錢,而是為了防止她媽搬過來。

妙錦開車,高煦坐到了副駕駛室,就像她一樣調整座椅、半躺在那裏。喝了白酒他感覺腦子有點暈,這個姿勢挺舒服的。

夜深了,即便是人口最稠密的太倉,此時街道上也暢行無阻,小銀馬行駛得很平穩。

“妙錦言下之意,小鄧會脫離父母,獨立生活吧?”高煦想了一會兒道。

“當然。”妙錦轉過頭,毫不猶豫地答道,“過程可能會有點難看,結果卻必定不會改變。”

高煦饒有興致地側過身,看著她清秀的側臉,“有些東西,從書上看不明白,我在這裏生活的時間還是太短。我其實挺好奇的,如今的大明國在一些內在的東西上,究竟改變了多少?”

“比如什麽東西?”妙錦問道。

高煦簡單地說道:“孝順,忠孝。”

妙錦沉思了一會兒,開口道:“正如高煦說的,社會基礎已不存在,原來的東西對工業國上層沒有好處,慢慢地好像就沒有人專門去宣揚了。忠孝思想還在的,但不再是獨尊之物。

又因為心理學的發展,人們開始權衡傳統的界限,如果太過分了,就不再屬於親情、而是感情綁架;這在心理學上屬於病態,因為感情綁架,往往是利用他人的愧疚心理、以及不斷的心理暗示,達到控制之目的。這在憲政時代,有違憲法精神。”

高煦笑道:“我都快不認識你了。”

“咨詢豐富度,古今完全不一樣啊。”妙錦道,“所以我才相信,小鄧會明白的。她接觸的東西,與以前的我不可同日而語。擺脫一些錯誤,實在是談不上難。”

妙錦又轉過頭,頗有些感概道,“我想起了那次在靈泉寺,下著雪,你說的那些什麽烏鴉反哺的歪理,暗諷愚孝。”

“確實沒說清楚。不過我出生那個時代,傳統與現代沒有誰體面地退出,不如此時的融合那麽圓潤。”高煦嘆道,“好像過去了很久很久。”

妙錦的聲音道:“本來就很久了。而且現在的一切,也不是那麽順利,以前也有過混亂,還打了好多場內戰。”

高煦沉吟道:“我覺得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如今的明國,在文化經濟軍事上全面強勢,所以人們不會輕易地、全面否定自身固有的東西。很簡單的邏輯,我要是錯的,為甚麽我最強?”

沒有聽到妙錦的回應。她似乎仍然不能完全擺脫前世的陰影,神情有些變幻不定,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