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存問風俗

從安平國這位好客的郡右豪族家中再出來,往後的路格外好走了不少。

一來,再往南往西就沒有了降雪,道路幹凈硬實;二來,冀州是河北心腹重地,也是大漢朝的心腹重地,人口茂盛,物產發達,所以道路寬闊,一馬平川,確實便於行車。

再加上一行士子中家中位置最南的,恰好就是安平國北部的一位韓姓士子,所以等離了此處以後,也就算是離開了大家真正的家鄉所在,那麽眾人眼中的風景人情也都開始變得截然不同了起來。於是,一眾士子並馬行車,談古論今,品評人物,糞土當年萬戶侯,倒也稱得上是心情愉悅,少年風流。

“眼前這條水喚做洚水。”年紀最大的甄逸坐在自家的敞篷寶車上,手扶著車轔,正在給眾人指點江山。“洚水往上走……”

“好奇怪的名字!”劉備忽然插嘴,並打馬上前,似乎生怕周圍人看不到他身上嶄新的錦衣與胯下的高頭駿馬。“為何會叫洚水?有什麽意思嗎?”

“嗯……”甄逸雖然不滿自己的風儀被打斷,但是更不好和一個熊孩子計較。“洚水,是指水流泛濫,也就是洪水的意思。”

“可是這條水明明不是很泛濫,諸位兄長請看,這河道又窄又淺,名不副實吧?”熊孩子果然討人厭。

“不是這樣的。”坐在敞篷車子上的甄逸耐住性子解釋了一下。“若是沿著這條水逆流而上的話,其實就能看到名聞天下,也是河北第一大湖的大陸澤(也叫钜鹿澤、廣阿澤)。這大陸澤雖然是黃河故道與漳河相接窪地所形成的大湖,可它一旦水流泛濫,起了洪水,那湖澤就會上漲,然後打通這洚水的河道,所以才叫洚水。而一旦水位下降,這漳河就會在這大陸澤兩旁分叉,這洚水就獨流了起來。不過最後還是匯於漳河的……”

“又是漳河又是洚水的,既然這洚水本來就是漳河的一部分,為什麽還要單獨取名字?”劉備聽得愈發糊塗了起來。“它到底是漳河還是洚水?”

“這個嘛……”甄逸一時間也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

“哈。”公孫珣那邊卻是已經聽明白了,所以忍不住笑著出言解釋了一下。“阿備啊,大隱兄的意思是說,這洚水乃是洪水來時,漳河在大陸澤處引出來的泄洪道,所以當地人幹脆就以洪水的洚字為名,其實這條河本身應該只是漳河的一條小支流,如果不是充當了泄洪道,恐怕也算不上什麽名川大河。”

“原來如此!”劉備恍然大悟。“還是珣兄你的解釋清清楚楚,讓人一聽就懂,不像是甄兄說的那樣,讓人糊裏糊塗的。”

“別胡扯了。”公孫珣搖頭笑道。“大隱兄胸中自有丘壑,讓我等大有裨益。你小子自己沒聽明白,難道還要怪人家傳授知識的嗎?要是這個想法,你到了洛陽可是什麽都學不來的。”

包括劉備和甄逸兩個當事人在內,眾人聞言紛紛大笑。須知道,這年頭的老師,只負責傳道受業,是向來不負責解惑的。不然為什麽孔老夫子被稱為萬世師表呢?實在是因為人家那個老師確實當的足夠好。

當然,回到眼前,既然快到钜鹿郡了,又說起了別名為钜鹿澤的大陸澤,那一群年輕士子自然就免不了談起钜鹿之戰,而說到钜鹿之戰,就連公孫瓚等邊郡士子也免不了參與進來開始紙上談兵,並很快再度和冀州的士子們爭論了起來。

於是,接下來眾人自然談性更濃。

而就在此時,韓當突然打馬向前,來到公孫珣身邊說了幾句話,引得後者抽身向後,暫時離開了這個嘴炮戰場。

“這人不是義公兄你的伴當嗎?”公孫珣邊行邊問。“我當初看你們二人一起,還以為就是跟著你來的呢。”

“不是。”韓當連連搖頭。“此人姓賈,是盧龍塞中的一名騎卒,上次夜襲他也曾經出戰接應我們,得了不少賞賜,正好也要請辭返鄉。因為我當日多了一匹馬,又要離家南行,就讓他跟我做了伴。後來從封大水旁他又跟著我們一路走來,算是省了不少事情。這次快到家了,他正準備離隊,就想著向少君你拜一拜,以示感激……”

“原來如此。”公孫珣不以為意的點了點頭。

其實,這種事情本來就沒有什麽可說的。

公孫珣給了自己心腹面子,依言過來見了這個當日和韓當一起出現在封大河畔的賈姓騎卒一面。

先看了長相身材,頗有幾分精幹,但盧龍塞中的騎卒多的是,也不少這種人;然後又問了姓名,大概是叫賈超,也沒有字,算是個標準的氓首;又問了住址,原來是隸屬於钜鹿郡卻和這安平國交界處的一個地方,也沒聽過,只知道隸屬於钜鹿郡南和縣,大概是個窮鄉僻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