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醫無閭(第2/3頁)

公孫珣為之一怔,旋即默然。

“我是朝中唯一一名古文博士,為古文張目義不容辭。”盧植繼續解釋道。“可是我能被啟用卻多賴中樞諸公的恩義,他們對我有知遇之恩。而且再說了,正如你之前所言,事關根本,中樞諸公是半點不能退的,而我又只有一人。所以,此番爭執之後我的下場幾乎已經是注定的了,無外乎就是如你所說的那樣,被人擱置在什麽角落裏,蒙塵落灰而已。既然如此,還不如坐視你耍些小伎倆,看看能不能鉆點空子,能爭一點是一點……”

“可要是這樣,如果老師結局注定,又何必爭這一丁點呢,於老師有何益處?”

“於我或許無益處,但於整個局勢或許還是有益處的……這天下日漸崩壞,想要恢復制度,我自問古文終究是比今文更合適一些,所以有一點點進步都是好的。”話到這裏,盧植稍微停頓了一下,再看向對方時卻是溫和了不少。“這個道理,還是當日公孫大娘教我的。”

“老師認得我母親?”公孫珣已經徹底失去了思考的神智。

“未曾見過。”盧植失笑道。“但有多年書信往來。”

公孫珣眼前瞬間閃過了母親信上那‘未必可怖’四字,還有當初什麽一定要拜師盧植的種種說法……心底對自家老娘感到憤然之余,卻也放松了不少:“竟然如此嗎?”

“為何不能如此?”盧植不以為然道。“同為幽州人,涿郡與遼西雖然相隔兩郡,但你家生意也是做過來的。再說了,我也好,你母親公孫大娘也好,在幽州都也算是名人……”

公孫珣連連點頭,然後又想起之前的話題:“老師所言母親教您的‘道理’……又是怎麽一回事?”

“我問你,前些日子河南的蝗災可有所留意?”盧植收起笑意,再度正色起來。

“自然。”公孫珣趕緊點頭。

“當日河北蝗災,滿目瘡痍,而我正在涿郡教學。”盧植卻是說起了一件讓對方略有印象的事跡。“而蝗群未到涿郡時,我曾遣人快馬去問你母親……你須曉得,前一年大旱,令支因她諫言引水灌溉而得以保存,我頗為佩服……所以,就遣人問她,蝗災又該如何應對?她回復我說,可以撲殺食用!我對此很是不屑,你可知道為何?”

“蝗群會飛。”公孫珣當然知道這件事情。“所謂撲殺也最多撲殺兩日罷了,又能吃幾日?當日蝗災過去以後母親便以此事為恥,說自己眼高手低,只知道紙上談兵,搞一些小計倆,無關大局。”

“我當日也是如此想的,還在回信中斥責她無稽。”盧植搖頭苦笑道。“然而蝗災過後,令支人終究是多了些蝗蟲果腹,再加上你們公孫氏的賑濟,居然愣是熬過了那一年。而我們涿郡,卻秩序崩壞,乃至於出現了人食人的慘像……經此一事,我才曉得你母親往日信中的一句話堪為至理名言,所謂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公孫珣,你須曉得,人行於世,若是覺得道理對的,那自然是要盡力而為的。”

這便是言傳身教了,公孫珣當即鞠躬行禮。

“不說我的事情了,”說完往事,盧植卻又繼續問道。“只說你,經今日一事,可有什麽教訓嗎?”

“凡事需要知己知彼。”公孫珣回過神後不由面色緋紅,低下頭來。“連自己是什麽斤兩別人是什麽斤兩都不知道,就做這種事情,未免太過兒戲!”

“兒戲倒也無妨。”盧植搖頭道。“幾個未加冠、剛加冠的年輕人,總要有些敢為天下先的豪氣的,這些年我所見到能跳出出身桎梏的英豪,大多也是如你這種膽大包天之徒……其實今天這件事情,真正的關鍵在於後果太嚴重,你以為我剛才對你說‘盜兩千石印當斬’,是假的嗎?君子不立於危墻之下,有些事情可以去賭一把,有些事情,但凡見到了就要遠遠繞開,只有如我這般落入絕境,才可以弄險一搏!”

“是!”公孫珣一邊答道一邊偷眼去看對方。

“不用偷看了。”盧植失笑道。“此事我不會追究的,但你也需要將這個教訓謹記在心。”

“喏!”公孫珣終於感覺自己活了回來。

“你母親在信中給你出了不少主意吧?”盧植忽然又繼續問道。“可有能讓古文更勝一籌的主意?”

“有一些,比如標點……”

“這樣就好。”盧植打斷了對方的敘述,然後連連點頭道。“偽書既然已經送上去了,那就且看看局勢……依我所料,你這封聯名上書還是很有可取之處的,陛下十之八九會當場同意,而其他中樞諸公礙於陛下與劉公也會無可奈何……不用看了,他確實睡著了,便是沒睡著也無妨……到時候,我若是有事,你便以我的名義去監督這《毛詩》的銘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