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當走

傍晚時分,許攸打開了匣子。

坐在對面的公孫三兄弟齊齊怔了怔,然後公孫瓚與公孫珣相顧無言紋絲不動,年紀最幼的公孫越卻豁然起身。

“阿越往哪裏去?”公孫瓚不解問道。

“哪裏都不去。”公孫越背對著匣子負手答道。“只是不想見此汙穢物而已。”

“你沒見過人頭嗎?”公孫瓚分外無語。“盧龍塞一戰,幾百個人頭堆在那裏,也沒見你說他們汙穢,反而挺高興的啊?而且我隱約記得,前年在去柳城的路上,你還親手射死過一個不開眼的鮮卑探子吧?那時你回來跟我們吹,說你當時是隔著八十丈遠,一箭正中腦門……”

“大兄,這是一回事嗎?”公孫越忽的回過頭來,竟然是難得正色和自己的兄長爭辯了起來。“若單論人頭,我等長居邊地,有哪一年沒見過人頭落地?鮮卑人的、烏桓人的、高句麗人的、漢人自己的……”

“那你避讓個什麽?”公孫珣把臉一拉,竟然也訓斥了起來。“不知道子遠兄還在這裏嗎?”

“我所避得的並非是子遠兄,也不是這人頭!”公孫越依舊抗聲反駁。“乃是這種豪門貴族視人命為草芥的作風!我輩在邊地,殺人也好,滅族也罷,只是因為地方苦寒,又族類相異,不殺就存活不下去……其實邊地中人,反而最重人命,哪裏有人會因為這種事情就取自己家人首級的?”

“你……”

“幾位賢昆仲且停一停。”聽得臉皮直抽抽的許攸無奈打斷了這三兄弟。“你們何苦為難我一個送信的呢?我許子遠哪裏對不起賢昆仲了,竟然要你們聯手做戲與我看?”

公孫珣當即失笑,而公孫越幹笑了一聲後也坐了回來。

不過,公孫瓚雖然也笑,卻是一聲冷笑:“不是要為難子遠兄,實在是我們兄弟摸不透這袁本初的心意……你說,他送一個人頭過來,到底是要賠禮呢,還是要嚇唬我等幾個邊郡土包子?莫非以為我們沒殺過人嗎?”

許攸一聲嘆氣:“真是賠禮!而且這是韓文約替你們提的條件……”

“我們未曾讓韓文約說過這種話。”公孫珣趕緊否認。“昨日我與韓文約同車而返,他只說替我們了結此事。”

“我自然曉得。”許攸繼續嘆道。“十之八九是那韓文約自作主張,但這真是他說的……殺了兩個引路的袁氏家仆,一個送給臧洪,一個送給你們,這事就算了結了。”

“那韓文約現在何處?”公孫瓚蹙眉道。“若是真的,我們問清楚以後,就受了這人頭又何妨?”

“這便是那廝奸猾似鬼的地方了!”對方不問倒也罷了,一問到此處,這許攸登時氣得手腳發抖。“誰都沒想到,那西涼蠻子竟然是前兩三天就受了朝廷任命,今天去見本初時幹脆是懷揣著印綬去的,甩了臉子又痛罵了一場後,他竟然直接騎馬往西涼去了,追都沒追到!”

公孫瓚愈發覺得好笑:“那便是你許子遠空口無憑了,天知道是不是你欺上瞞下?說不定啊,人家袁本初明明是要讓我們好看,你卻覺得在我們這裏為難,所以硬把警告當做是賠禮來糊弄我們……”

“伯圭。”許攸也是愈發無奈。“這真是韓文約做的怪,他將所有人耍的團團轉,大家其實都是中了他的奸計!”

“且不說這個。”公孫珣搖頭道。“子遠兄也是智者,一事不煩二主,不妨給我們出個主意吧……該如何處置這人頭才能兩全其美?”

“我哪裏曉得?”許攸憤然反問。“若非這人是我殺的,實在是脫不開,不然早就躲得遠遠的了……我也不瞞諸位,這次真的是被人給戲弄了,那邊人頭一落下,我才忽的反應過來,自己是中計了,但已經來不及了!”

“可許兄還是來了。”公孫珣忍不住笑道。“想來還是有些指教的。”

“指教不敢。”許攸無奈道。“其實這件事的關鍵根本不在這個人頭,也不在韓文約替你們鬧得那場事,而在於你們兄弟須要曉得袁本初的真正心思……”

“那袁本初的真正心思是什麽呢?”公孫珣認真追問道。

“三位可還當我許子遠是朋友?”許攸欲言又止,竟是先問了這麽一句江湖氣的話。

“這是自然。”公孫珣忍俊不禁。“剛才不過是個玩笑,並沒有真要做戲欺騙子遠兄的意思。”

“那便好。”許攸這才放下心來,而接下來他卻是一番懇談,把袁紹此番集結黨人,其實是謀求誅宦這種大事,給解釋的一清二楚,然後又點出了黨人缺乏武力,不得不倚重邊郡士人的利害關系。

“換言之,”許攸最後懇切說道。“袁本初是著實是想與賢昆仲相交的,而既然如此,那此番賠罪之事做的再有偏差也無妨,因為終究是有誠意在裏面的……而賢昆仲呢,也不妨抱著合則兩利的道理與他交往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