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災異

年關將至,有些人的日子越來越舒坦,有些人卻是格外艱難。

其中,段熲政治上的失勢幾乎暴露無遺,大部分有心人都看清了他此時的軟弱無力……沒有要緊的職務,沒有軍隊部署,賴以維系舊部的兩個親信也被殺,軍事冒險的失敗又讓天子和幾位大宦官對他大失所望。

當日在銅駝街上,與其說是公孫珣的刀子如何,倒不如說是他段太尉根本就拔不出刀來!而刀子再多、再利,你拔不出來也是沒用啊?

於是乎,這些日子,這位太中大夫四處奔走,只求能夠獲得一個顯職。但是很可惜,士人們不會讓他這麽輕松遂願的。等到盧植逸逸然從廬江返回,就任了負責選官的吏部曹尚書以後,那就更是如此了。

而說到盧老師的返回,那就不得不提公孫珣如今的風光了。

不管如何,作為當日第一個捅破段熲這個紙老虎的人,總歸是讓人服氣他的眼光和膽略的,而且這番對峙,也是擺明車馬確立了陣營。所以,這些日子裏,公孫珣的日子真的是越過越有滋味。

先不提他漸漸接觸到了尚書台的正經事物,開始在大漢朝的最中樞進行政治歷練,也不說籍著田豐、王允接觸到了禦史台那邊的‘憤青’圈子,只說他如今在尚書台喂雞的時候,都有往來不斷的‘雞友’來與他一起喂雞的!

嗯,當然了,這裏必須要多說一句,公孫珣這人終究是盧老師的弟子,那份體面是毋庸置疑的,所以,這群‘雞友’中誰家裏辦事缺錢了,誰家裏少了出行的車子覺得丟臉了,只要在喂雞的這地方開了口……當時是不說話不打包票的,但是過了兩天,十之八九就會有人上門幫忙。

一來二往,這‘中台喂雞廚’的名號居然隱約蓋過了‘白馬中郎’和‘銅駝街乳虎’的名號!可見,揚名什麽的,還是要靠士人那張嘴。

而到了後來,為了支撐眼前的局面,公孫珣居然要將自己住處左右的院子一起買下來……實際上,除了婁圭留在緱氏那裏繼續玩他的‘收攏亡命之徒’的遊戲,其余大部分人,如呂子衡夫婦、韓當和大部分白馬義從,甚至於公孫範,如今全部都搬到了洛陽城裏。

這麽做,既有一起辦事的意思,也有為了公孫珣個人安全考慮的意思,更是為了方便日後四面出擊而做準備。

不過,和清楚無誤的個人際遇相比,回到朝廷的大環境之上,這些天的氛圍卻著實讓人捉摸不定。

地震之後,朝廷的反應還算是迅速,第一次大朝會,天子就例行的罷免了司空陳球,作為對天象的回應。

但是事情卻並沒有到此為止。

過了數日,劉陶領頭,尚書台的數十人聯合上書,直言一月之內,月初月末都有天象,儼然不應該單獨應對,而是要合在一起解讀,然後又明確無誤的表示,僅僅罷免三公是沒用的,而是從‘以陰侵陽’這個角度做進一步的應對。

這意思,就差指著鼻子說宦官專政了。

然而,讓人感到吊詭的是,這種規模的上書之後,天子的反應卻是非常有意思……他居然什麽反應都沒有!

既沒有說把曹節、王甫等人叫來呵斥一番,也沒有把劉陶那些人下獄,來個‘拷打致死’!就是置若罔聞。

這下子,所有人都心慌了。

要知道,天象這種東西,這年頭可根本不是什麽‘迷信’,或者說就算是‘迷信’,那也是全天下人大都相信或者認可的‘迷信’……你在洛陽大街上隨便抓住一個老百姓問問,那他們也一定是對此深信不疑的,是個人就都覺的,一個月內日食和地震那一定是朝廷和天子那裏出了問題的。

實際上,不要說劉陶本人對自己的判斷堅信不疑,地震之後,就連曹節都專門去咨詢了一些投靠自己儒生,這事到底該怎麽辦?然而能怎麽辦呢?海內大儒劉陶都給出了標準答案了,這群所謂‘閹黨’儒生也是無可奈何的。

於是乎,令人感到吊詭的是,天子那邊毫無反應,反而是主管朝政的大長秋曹節自己頗為謹慎,一時主動收斂了不少。

這算什麽事啊?莫非曹節一個宦官比天子還英明神武嗎?

最後,就連公孫珣都忍不住泛起了嘀咕……因為在他看來,就算是這老劉家的天子心裏隱約對這種天象之事有點清醒的認識,那也不該不做理會吧?

畢竟,天人感應這四個字,不僅是士人對天子的最後一層約束,其實也是天子和士人之間維系關系的最後一種手段……不說天象背後的意義到底如何,只是為了安撫士人,那也要象征性的作出一點反應吧?

如果連這個都不理會,那這些最起碼是朝廷支柱之一的士人,在你這位天子眼裏,到底又算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