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河北風清人自知

這個世界是不講道理的。

這一夜,乃至於此次北渡黃河進入河北以來,袁本初其實一直都遵循著所謂‘道理’來做事的。

他聽從謀士們的建議,在對韓馥取得軍事勝利後卻選擇了政治攻勢,他又聽從建議選擇對公孫瓚進行戰略壓制而非主動進攻,而又因為大局在握,所以這一夜交戰期間一直保守至極。

相對而言,扔下平原城,扔下黃河防線,領著五千騎兵渡舊瀆突襲的公孫瓚,毫無疑問是一個不講道理的典範。

但結果卻是,講道理的袁本初被對方破營斬將,不講道理的公孫伯圭卻一路殺入對方中軍大營,一掃十年郁氣!

於是乎,被逼急眼的袁紹幹脆也學著公孫瓚不講道理了。

而最有意思的事情就在這裏,當袁紹也不講道理的時候,情勢反而逆轉。

袁紹號令全營四處舉火,並下令全軍迎戰……火盆、火把、火炬,乃至於火堆,一時四起,將夯土將台和大營中的大部分地區照亮的宛如白晝,也將袁紹本人的位置暴露無遺。

公孫瓚自然大喜過望,然後親自引騎兵前突,試圖逼近將台,卻不料因為見到袁紹而振奮的遠非他一人——袁軍大營中各處兵馬親眼看見袁紹持劍立在將台上呼喊指揮,也紛紛奮勇作戰,各自奮力抵擋;而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原本被驅趕當做開路先鋒的潰兵,在視野清明,又見到最高指揮官的情況下,居然開始漸漸恢復了秩序,其中有人躲入營帳,有人知機往側翼逃竄,還有人因為手上有武器,幹脆聽從指令,折身回戰。

一時間,公孫瓚雖然遙遙望見袁紹,卻居然不能近身。

非只如此,因為袁軍大營中的兵馬格外厚重,而且大營雜物頗多,不利於縱橫踐踏,所以三千幽州騎兵一旦停止了推進後,反而立即陷入苦戰。

更不要說,前後營中的鞠義和張頜看到中軍大營如此情形,一定也在來的路上了。

當然了,事情到了這一步,公孫瓚不但已經出了一口壓抑了十余年的郁氣,更是在絕境中獲得了一場絕對的大勝。故此,其人揚聲大笑,卻也懶得計較,而是下令手下義從全部吹號,準備再度抽身撤離。

號角連連,中軍大營的三千幽州騎兵立即勒馬回身,有條不紊,邊戰邊退。但袁紹豈能如期所願?其人親自呼喊,連番下令,讓袁營中的士卒紛紛上前,試圖粘住對方。與此同時,又有翎羽虎衛飛馬往張頜、鞠義處,要二人饒營而走,往中軍大營右側破口處阻攔公孫瓚。

不過,這些倒也罷了,最要命的戰鬥卻已經發生在了右側突破口所在的營門處……三千騎兵數量固然不多,卻人高馬大,故此狹窄的營門和破口此時成為了阻礙騎兵撤退的最大危險地,不停的有殺紅眼的袁軍小部隊沿著柵欄擠過來,試圖用命賭一把不世之功。

畢竟,剛剛袁本初在將台上親口宣告,有能殺掉或者擒拿公孫瓚的,立即加中郎將,賞萬金!

當然了,這種小規模部隊在保持隊形與秩序的大規模騎兵面前就是送死的,但即便是送死此時卻似乎也足夠了,因為他們極大的拖延了對方撤退的時間。

這就是騎兵襲營的固有危險了——所謂進去容易出去難。

而到此為止,不管公孫瓚多麽神色從容,卻依舊不能說是脫離了危險。

“此時便是爭一口氣而已!”許攸在將台上看到如此情形,不由大振。“本初自在此處激勵士氣,務必與我一支親衛,我上前督戰!”

袁紹此時早已經被戰局刺激的紅了眼,二話不說,立即將之前從對方腰中奪來的長劍塞了回去,而後者也毫不猶豫,立即持劍引著一隊袁紹中軍虎衛親自向前,試圖聚集一支部隊沿著營寨柵欄從側翼擠過去,堵住右面破口。

“這不是昔日洛中故人嗎?”稍待片刻之後,戰場之上公孫瓚目力極好,遙遙望見許攸親自領一支精銳前來指揮堵截自己,卻不由揚聲大笑,依舊從容。“子遠兄,我與你十萬金,可能放我離去?”

對此,許攸冷笑不止,根本懶得理會對方的嘲諷……一來嘛,他沒有公孫瓚的嗓門大,對方喊得出來他卻喊不回去;二來嘛,他也知道公孫瓚拿不出那麽多錢來。

不過與此同時,許子遠卻又心中暗自警醒,因為公孫伯圭太從容了,這說明其人必有後手。

話說,許攸此時是不知道對方還在外面留著兩千騎兵的,也來不及知道了,因為戰場瞬息萬變,不過片刻,右營的高覽和崔琰來了!二人帶著千余殘兵,不計生死,好像跟公孫瓚有什麽深仇大恨一般親自來到中軍大營和右營之間的縫隙,試圖堵截對方。

然後,公孫瓚見狀不驚反喜,而許子遠見狀不喜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