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藥方只販古時丹

“足下不是醫仙嗎,既至此處,我父如何就沒得救了?”五月梅雨時節,下邳城中,陶謙長子陶商儼然難以接受自己父親的命運。

“我不是醫仙……”華佗到底是個醫生,只能強忍作答。“我也沒說令尊這病不能醫,表面上的症狀老夫都能醫,可令尊年事漸長,身體漸衰,早年時又有舊傷,而且似乎脾氣也不大好,全身都是漏洞,到了如今這個狀況,基本上已經算是真正的老朽了。所謂疾在全身,衰而弱之,老夫即便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也不過勉強延緩罷了。”

陶商還要拽著華佗衣袖再問,卻不料華元化身後一名年輕士子直接扶劍上前打斷了他:“陶公子,非要元化公直言嗎?若你覺得元化公所言還有不清楚的地方,那我來說好了……令尊這是壽數已盡,已非人力可為,便是元化公親至,也不過是勉強吊命而已!”

“沒錯。”身後吳普也鼓起勇氣應聲。“與其如此糾結,不如讓陶公這幾個月過得舒服一些,再備些上好吊命人參以防萬一,這才是為人子、為人臣之道!”

陶商一時黯然,身後其弟陶應也低頭不語,而堂中諸多徐州要緊人士,所謂東海太守陳珪、典農校尉陳登;別駕從事糜竺、彭城相糜芳、治中從事領下邳令曹宏、騎都尉尉曹豹;下邳相笮融、步兵校尉許耽;還有廣陵太守趙昱、從事臧艾(臧霸長子)……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無言以對。

半晌,竟是笮融上前,肅容以對:“安東將軍(陶謙)主持一州,事關天下大局,生死重於泰山,即便是人力不可為,你們也要在此盡力照顧,請他稍晚再登極樂……”

聽到最後極樂一詞,堂中八成的人都忍不住皺眉,卻也都沒說什麽,反而只能頷首……因為不管如何,從道義上來講,從制造緩沖時間上來看,此時暫時續住陶謙性命總是沒錯的。

華佗是個不懂事的,聞言便想拒絕,只留個弟子在此,反正只是吊個老朽的性命而已,似乎用不著他。

不過,徐元直卻心下通透,所以其人直接搶在華佗之前代為揚聲回復:“自古諸侯亡故,必有禍起蕭墻之事,元化公醫者仁心,留在此處也無妨,但有兩件事須你們當堂應許才行……其一,元化公在此,其徒吳普須盡快離開徐州,往南陽醫聖仲景公處告知其師尊在此;其二,凡元化公來此處,我須持劍不離他左右,否則今日便是殺了我們,也斷然不會任你們這些肉食者擺布……趙府君,我等是被你用甲士劫來的,你說如何?”

堂中諸人一時愕然……畢竟,雖然華佗如今好大的名頭,但在這種一州一郡之主面前終究只是個撈偏門的非主流士人罷了,大家因為自己的身體健康表面上保持尊重,其實心裏還是鄙夷的居多,本質上還是想呼來喝去罷了,如何會想到有這一出?

不過話說回來,趙昱是個公認的清直之人,此時陡然被問到臉上,再加上他也確實覺得之前甲士逼迫的舉動有些過分,所以稍作躊躇,便一口應下。

而趙昱既然答應,徐庶便又繞過笮融看向了陳氏父子、糜氏兄弟、曹氏叔侄,這三家俱是徐州本地大族,一位州中世族之首,一位州中巨富商賈,一位州中本地兵權所在,所謂都是要臉的人,而一望之下,果然陳珪一口答應,而糜竺、曹宏等也紛紛頷首。

既然得到承諾,徐庶便不再多言,唯獨典農校尉陳登陳元龍一時忍不住:“足下何人,竟有如此見識膽氣?為何又隨華公在此?”

“潁川徐庶字元直,單家出身,與元化公道左相逢,自知徐州此行險惡,所以隨行……”徐庶昂然向前數步,直逼陳登身前,方才持劍拱手相對。“想來瑣瑣之輩,不足以為陳校尉所錄!”

被當面打了臉的陳登愈發愕然。

須知道,兩年半前南陽會盟,陳元龍‘鞭笞天下,重整河山,吾敬公孫文琪……余子瑣瑣,亦焉足錄哉’可是讓其人也跟著聞名天下的……據說衛將軍知道了以後還嘲諷了一句‘豎子倒會‘碰詞’’!

雖然不知道什麽意思,可畢竟是得到衛將軍的回應了啊!

但今日這個敢‘碰詞’的陳元龍當著一個潁川單家子之面,竟然氣魄為人所奪。

片刻後,更讓堂中徐州一眾實權人物目瞪口呆的是,素來看不起人的陳登竟然不顧堂外淫雨霏霏,堂後陶謙垂垂老朽,直接恭敬俯身還禮:“下邳陳登,今日復錄一人……湖海豪氣,從容不迫,我敬潁川徐元直。”

徐庶昂然不動。

雨落不停,吳普飛馬離開下邳往西不提,徐庶卻是與華佗還有後者幾名弟子一起正式搬進了安東將軍府對面屬於東海糜氏的一處宅邸,準備安心給陶謙做臨終陪護,同時許他繼續打開大門行醫問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