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吾將上下而求索

大雪遲滯了信息的傳遞,使信息在散關一帶產生了一定的積壓,而偏偏這些信息一個比一個勁爆,這才讓遠在武都冬營的公孫珣在聽完使者的詳細匯報後一時有些失態。

平心而論,長安-武關發生的事情,固然是這位衛將軍圖謀不軌許久的結果,但他真沒想過會有這麽多意外。

譬如說,他原本最擔心的變量是用來嚇唬和威嚇長安的公孫瓚,所以臨行前還專門叮囑了一番京澤,然而誰能想到事發時公孫伯圭會被王允給引開,反而是韓銳這小子忽然躥出來差點把天子給堵住呢?

再譬如說,楊琦真不是公孫珣的人,誰能想到他會有那麽一箭呢?而聯想到其人後來在丹水畔的自殺謝罪,基本上可以斷定這是一個意外,當時那一箭確實是關鍵時刻的應激反應。

還有京澤,作為唯一領到了間諜任務的人,其人本來的責任只是確保天子能平安離開三輔到達南陽而已,卻稀裏糊塗被迫上了船,還跟到了南陽!成為了如今少年天子身側少有的可以倚重之人,簡直是玩笑!

不過,整場事件中真正讓公孫珣唏噓不已的,還是劉虞的身死……劉伯安之死固然是楊琦那一箭的直接結果,但從側面來說,如果沒有冬日燃煤引發的咳嗽症狀,其人未必就傷重難治,從這個角度來說,劉虞之死確實是個意外。但反過來說,如果不是因為處在這個尷尬位置,如果不是其人多年來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這位漢室宗室輔政大臣又怎麽可能會染下咳嗽的宿疾,又怎麽可能會出現在楊琦的箭矢之前呢?為什麽死的不是趙平?

所以其人之死,到底是宿命,又或是意外,恐怕真說不清楚。

而這其中觸動公孫珣的還有一件事情或者說一個人,那就是那位梅夫人了……劉虞可能到死都不知道,他在幽州所納的梅夫人根本就是個三韓女奴出身,根本就是公孫大娘故意借鮮於輔之手送過去的!

但是,事到如今,這個事情已經沒有了意義,人家梅夫人已經用性命證明了她本人的清白,還有什麽可說可想的?

便是公孫珣也只能在心裏念叨一句,絕不可以小覷人心,然後稍作感慨,就此打住……因為就此打住,無論生人死人,對誰都好!

冬日的隴上積雪深厚,聽完詳細匯報的衛將軍公孫珣先是獨自在帳中靜思許久,連鹿肉湯都結冰了,方才又召來賈詡、戲忠二人稍作商議。

賈、戲二人此時早已經從公孫珣打發過去的信使處得知了事情首尾,此時倒是早有準備,於是君臣三人甫一見面便進入了正題。

“長安事情已了。”隨著執勤義從取走湯碗,坐在帳中榻上的公孫珣開宗明義。“當即刻回軍。”

“不錯。”戲忠立即點頭應聲,稍顯急切。“主公此番再入長安須有大軍相隨,所以再著急、路再難走,也要引兵而歸,而且要大張旗鼓……依臣看,不妨趁著冬日農閑沿途召集雍涼之眾,尤其是涼州新附之人,一並帶入長安。屆時,一面可以借涼州大勝與雍涼兵威壓制長安公卿,一面又可以反過來以長安之勢震懾涼州之眾,堪稱一舉兩得。”

“可行!”公孫珣幹脆答應。

“既然要引大軍歸長安,那恐怕還需不少時間,是不是可以提前在長安那邊做一些調整,以定人心?”賈詡忽然提出了另外一個方面的問題。

“這是自然。”公孫珣也沒有任何含糊的意思。“你們也該知道當日的詳細事物了……我欲以長安令韓銳為武都太守,以京兆尹韓玄為北地太守,以馮芳為京兆尹,以趙平為衛尉暫統虎賁軍,同時以失職為名公開免去後將軍公孫瓚的長安治安大權,罷免他的衛尉一職,並‘建議’由光祿大夫黃琬暫領尚書事,同時主持劉伯安的葬禮。”

話很短,信息量很大,而賈文和和戲志才對視一眼後,首先是立即頷首表態,卻都沒有開口說話。

話說,公孫珣這幾個針對長安的人事調整還是很鮮明的,目的也很明確:

譬如說,韓銳的越級提拔明顯是賞功。

畢竟嘛,計策歸計策,目的歸目的,這個昔日共學於盧植門下的老同學作為一個不知情之人,在‘政變’中到底是展示出了其人那極為突出的忠誠與魄力,所以必須要有所表示。

相對應的,京兆尹韓玄轉任則是罰過。

理由跟前者一樣,唯獨這個昔日在河內投入門下的故吏,中護軍韓浩的同族,在此次長安變亂中未免顯得太過軟弱,且身為京兆尹,其人對此番事件是有責任的,所以也必須要有所懲戒。

而一升一降之間,公孫珣對長安天子出奔一事的基本態度也就彰顯無疑了——天子此行是錯的,否則當日奮力阻攔的韓銳如何能越級提拔呢?而阻攔不利的韓玄又如何會被直接降職為窮郡太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