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雪照映如冰壺(第4/6頁)

但田豐依舊憤然不平,似乎等公孫珣吟誦完畢便要繼續質詢。

然而,公孫珣低頭滿飲手中杯酒,卻是長呼了一口氣,舉著空樽揚聲一字一頓,念出了最後四句:“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舍中徹底寂靜無聲,唯獨窗外雪花撲簌,提醒著屋內眾人,這不是一個月夜,這是一個雪日。

“元皓,好詩歌嗎?”公孫珣收杯相對。

“誠然絕妙!”田豐一聲長嘆,卻還想繼續說什麽。

“這是孤準備宰了曹孟德後,橫槊唱誦於譙縣的!”公孫珣隨即凜然相對。“而今年年初,戰雲密布時,孤還專門把這首詩寫給了曹孟德,告訴他,若他勝了,也務必要在鄴下銅雀台替孤橫槊唱誦上三遍!而如今,孤卻只能在此地空誦白念一遍,然後擲杯於雪地了。”

說著,公孫珣頭也不回,直接反手將手中酒樽從側後方窗口擲出。

“臣知道殿下與曹孟德為至交,深恨呂布插手,但依然不該為此事。”田豐愈發無奈,但也愈發堅決。

“孤知錯了,”公孫珣忽然失笑言道,卻是示意自己長子再將一樽酒送上。“現在回想起來,呂布何等人孤如何不知?此事多少與孤自己大意有關,他說不定還以為是孤暗示他為此事的呢!但若讓孤重選一回,或許不至於糞殺,但還是要千刀萬剮,以泄我心頭之恨。元皓,下不為例!”

“下不為例何以收人心?”田豐搖頭不止,不滿之意溢於言表。

“這正是孤想說給元皓你聽得事情了……”公孫珣繼續抿了一口熱酒,卻是從容笑對田豐。“若以收人心論,孤此時還真不想收什麽人心!”

田豐面色大變,卻欲言又止。

“元皓為何半途而廢?”公孫珣似笑非笑。“你剛剛不是一直不依不饒嗎?居然也有不敢說的事嗎?”

“殿下。”田豐一時負手嘆氣:“其實臣此行本有四件事想真真正正質詢一遍的,之所以只剩三件,乃是路上想了一陣子,覺得有件事未必是臣該問的,當避嫌。但此時殿下如此坦誠,臣若不問反而顯得有失職守了。”

“是文和為首相之事?”公孫珣儼然早有預料,旁邊公孫越、公孫範兄弟,還有一眾幕僚義從也都各自神色微妙起來,唯獨王象出身奴隸,素來心思皆在文學典制之上,所謂無欲則剛,依舊如常。

“然也。”田豐一時感嘆。“其實,自古天下為一姓之產業,別的倒也罷了,這首相之任或者說相位本該是國主獨斷,其他人不該插嘴,但當此時,臣還是想借此劉公私地,私下問一問殿下,為何是賈文和?”

“正如元皓猜度的那樣,也正如孤剛剛所暗示的那般,孤就是要借此任告訴那些心存僥幸之人,燕之天下與彼輩無關!”說前半句時,公孫珣依舊微笑以對,後半句時,卻已經凜然起來。“孤寧可晚上三年一統,也絕不與他們媾和,以換來他們將劉表、劉焉拱手奉上!因為定亂世,走對路有時候比走快路更重要!再說了,事已至此,真還以為天下是他們的天下嗎?!孤八年辛苦,戰事不停,是白打了八年仗嗎?!”

田豐一時沉默,而很多人驚恐之下卻不免面色有惑,便是諸葛亮也蹙眉一時,唯獨司馬懿心中微嘆,然後失神於角落之中。

“這件事情確實委屈正南了,其實按資歷與孤之本意,本該他繼任首相;也委屈公達了,若以匡時而論,正該他補入鄴下……”公孫珣繼續舉樽滿飲。“但天下一日不定,孤一日便不好讓他們正此位!不過他們應該也懂我的為難之處,等天下太平了,總有他們的位置。”

田豐終於無話可說,司馬懿卻是不禁微微振奮。

窗外大雪紛飛,田豐與兩位宗室重臣到來後第二日,燕公與三人交流一番卻是發出了新的旨意:

以公孫範領平州牧,往遼東赴任,替換右將軍領平州牧趙苞;罷右將軍趙苞平州牧,‘入朝’為禦史台正使!

隨即,又加鎮西將軍公孫越都督職銜,屯長安,總督雍、涼、臧、益四州軍政;再罷田豐禦史台正使一職,出為益州牧,加副都督銜;以冠軍將軍趙雲加副都督銜,依舊屯漢中。

最後,加燕公長子公孫定為五官中郎將,屯田於武都,受西線都督公孫越,副都督田豐、趙雲,涼州牧張既,武都太守龐德共轄!

對了,他還與新任漢中太守郭嘉、漢中都尉馬超、隴西南部都尉(針對羌人設立)蔣幹成了鄰居。

消息一出,且不提天下必然再度震動,益州必然驚恐,鄴下必然歡欣鼓舞,唯獨已經被掏空的平州不知道是什麽反應。這一日,公孫珣既然定下益州方略,卻是不等長子回鄴下過個年,便於寒冬臘月之時,親自送長子‘渡’河,準備讓他隨公孫越、田豐一起去赴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