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提煉 6

打完老炮,我意想不到的後果

對老炮的臭揍絕對發泄了我兩個半月以來受到的那種讓你沒脾氣的玻璃小鞋的待遇。老炮聚眾打我絕對是個嚴重的錯誤,在這以前我沒有打過架,我說過我是個喜歡寫詩的內向的小男孩。

但是這不是說我不敢打,是我壓根兒就沒有這根神經。其實沒打過架的人你才惹不起,因為一旦動手就不知輕重,我後來會打架了,這個自己總結的經驗就一直記著。

這回老炮是把我惹毛了,兔子急了還要咬人的,何況我還是個17歲的小夥子。

老炮住院了,輕度腦震蕩,加上一些雞零狗碎的外傷。

我住進了禁閉室的小單間,等待團裏的處理。

在我被關進禁閉室的十多天裏面,每天都有老炮的山西老鄉們聚在外面叫喚,磨刀霍霍等羊出來的意思。警通連的兵不敢管他們,都是老兵油子,哪兒惹得起?我倒不在乎這些,我那時候已經知道了會咬的狗不叫喚的道理。而且人已經打了,頂多是把我退回原來的武裝部,不當這個兵而已。況且說句實在話,野戰部隊的兵們對毆是太正常的事情,青春期的大小夥子關在山溝裏面精力過剩,多余的力氣往哪兒使?打架算是幹部覺得最好辦的事情了,火力壯打打瀉火。很少有因為打架被勞教或者坐牢的,都是更惡劣的事情。

我在裏面吃得香睡得飽,警通連的兵對我也不錯,連幾個連排長沒事的時候都來這兒轉悠轉悠,看看我是何許人也。

我還每天做做俯臥撐,或者倒立,要不扒著門框子引體向上,反正閑下來難受。習慣是很難養成的,但是一旦養成你想改也難。每天不活動活動你就受不了,覺得癢癢,甚至肌肉要抽搐。後來又學了點文化,知道是長身體的緣故。

住到第14還是第15天的時候,團領導把我叫去了。

進了辦公室,發現除了團部三巨頭還有我們新兵連的連長,還有一個瘦高瘦高的上尉,黑得要命,我估計是師部來的參謀或者幹事,專門來宣布對我的處理意見的。

先問我反省得怎麽樣,我說我沒錯。團長說:“打人怎麽沒錯?”我梗著脖子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要不先打我,我吃飽撐著了?”政委就樂了,說我這個倒學得挺快。

陪審的新兵連長是個小個子湖南幹部,急得要命。他給我使眼色,我看見了沒理他。

副團長一直就沒有說話,最後說宣布對這件事情的處理決定。

我就聽著,準備打包袱回家。

三個團頭兒對視了一下,最後團長咳嗽咳嗽說:“給你一次警告處分。”我一怔,這麽輕?

政委就拿出一個公文包,黑皮革的那種,上面還寫著“中國人民解放軍某政治學院”,政委原先是副政委,去學院進修了一次就提正團了,所以這個包就老帶著。

他嘩啦啦拿出一把信,嘩啦啦又拿出一把。

我傻眼了,問:“這是什麽?”

政委說:“這都是新兵們的信,有的有名字,有的沒名字,不管有名字沒名字說的都是一件事情,就是老炮同志對你的各種不公平待遇;還有一個新兵指證老炮同志和那幾個山西班長怎麽密謀的,他們開小會的時候有個兵在一邊幫他們倒水、掃煙頭、收拾雜物,此人還是他們的山西小老鄉,這個來自老炮老家的新兵願意出來做證。”

我一下子就呆住了。

政委沒有讓我看信,我就看見了一大堆封皮,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團長、政委收”,各種信皮,各種字體,各種筆跡:圓珠筆、鋼筆、簽字筆,甚至還有鉛筆。

我的農民兵兄弟!

我的眼眶一下子濕潤了,忍了忍才沒有掉下來,一直在打轉。

新兵連長也傻眼了,這麽大的情況他居然不知道。顯然是他這個連長不受新兵弟兄的信任,他本來就是老炮所在的連隊的副連長,雖然跟老炮尿不到一個壺子裏面去但是也不敢輕易招惹老炮。大家對他不信任是理所當然的。

我雖然只當了三個月沒有領花肩章的兵,但是有一點兒我是明白的。越級報告是軍隊的大忌。所以現在我看到電視劇裏一個小少校動不動找中將反應情況,渾身就會起雞皮疙瘩,簡直是沒有一點兒當兵的常識。

但是,我可愛的農民兵兄弟,和我一句話都沒有說過的農民兵兄弟啊!

我至今回憶起來,仍然眼角發濕。

最後,副團長說:“這事到此為止,至於老炮那邊,他們營裏會出面,讓他不要打擊報復。你就回去吧,等待新兵連最後的考核。”

我轉身要走,那個一直沒有說話的上尉說話了:“你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