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鍛造 11(第2/3頁)

狗頭大隊變著花樣給我們設置各種嚴格的情境讓我們體驗恐懼、孤獨、寂寞,還有失落。一日,先讓我們在那個狗日的特種障礙場跑了一棟,然後又給趕進泥潭子滾了幾趟,就這麽泥花花地被趕上東風平頭柴的後車廂。車篷子蓋得嚴嚴實實的,最後面還坐著個訓練士官,這個狗日的不讓我們往外看。

然後就帶著我們在山上轉圈,開始我還在心算速度多少、開了多長時間、距離我們的新訓隊駐地有多遠。傻子都知道,這個陣勢很明顯是要考我們地圖判讀、摸方位角、在山裏跑路的本事。先給你累累,累得有點兒意思,但是又不至於跑不動路,然後再給你轉圈,搞暈你,再讓你回去。但是,算著算著什麽都算不了了,因為車子轉圈轉得厲害,還很沒有章法,好幾次都是原地轉圈,再找個方向又來回轉。這樣開了兩個多小時,誰也不知道給帶到哪裏了,然後車停了,車篷子打開,狗頭高中隊就喊我們下來。

我們暈頭轉向地下去了,但還是趕緊站好隊。然後我才觀察到四周的環境,這個鳥大山哪裏都差不多,我也不知道這裏是哪兒,也許新訓隊就在山底下,也許在幾十公裏以外。這幫鳥軍官、鳥士官就是幹這個鳥事的,菜鳥那一點心思瞞不住他們。

然後我們每人領了一個指北針、一張手繪的地圖,我們互相一看,居然都不是一樣的,當時就蒙了,怎麽會不一樣呢?

最後狗頭高中隊說這是找幹部家屬甚至還有孩子,按照他們的描述畫的,畫圖的都是外行而且根本沒有來過這個地方,更不會在山裏跑路。反正就是這個地圖了,我們走對走錯不關他們的鳥事。

我們當時已經學了GPS,但是不給我們GPS。狗頭高中隊說要是打起仗來,GPS沒有電池或者摔壞了怎麽辦,還是要靠偵察兵的老一套—— 一個指北針加上一張地圖跑路。有了GPS不是太容易了嗎?關於地圖,他的解釋是:“在戰爭中我們可以有衛星偵察的照片,但是很多時候我們來不及有這個照片,那麽就要依靠人力偵察,而往往幹這個的都不是專家。什麽叫人民戰爭你們懂嗎?這還是有文化的人畫的,打仗的時候很可能是個不認字的老太太、老大爺畫的,那你怎麽辦?準也得走,不準也得走,因為你是軍人,要完成任務,這沒什麽可以說的。”

我心裏暗暗叫苦。

按照我的地圖,目標也就是我們新訓隊的駐地是在70公裏以外,這個距離狗屁都不算,但是地圖不準的話就要多跑路,想都不用想比例尺肯定也是不準的,而這一帶我們根本就沒有來過,也沒有什麽地形地貌或者突出的標志物作為參考。這一帶是絕對的山脈叢林,是絕對原始的。按照公路走也是不可能的,因為傻子都明白,狗頭高中隊不知道在哪兒給我們安排了監視哨等著我們,抓住就得走人。

然後讓我們選擇是帶一個水壺,還是帶一把開山刀(你們在老美的電影裏面見過的那種大砍刀)。軍用的刀都差不多,我們後來到了狗頭大隊,在炊事班幫廚時都用這個砍排骨,覺得比菜刀好使多了。

我們都沒有選擇水壺,而是開山刀。因為在林子裏,刀比水更重要。

我們就穿著自己的迷彩服和膠鞋,戴著作訓帽,肩上挎著開山刀,兜裏裝著指北針和那張狗日的手繪的二十張基本找不到太多共同點的地圖,傻不拉幾地站成一排。

然後高中隊就說這個科目叫“叢林流浪”。特種兵在敵後很可能會和分隊失散,失散的原因很多,譬如你留下阻擊追兵,任務完成後撤回;你不慎被俘虜而且來不及拉光榮彈,後來又脫逃出來。總之,當被扔在野外的時候,就得靠這個本事。狗頭高中隊還說這算對我們不錯了,因為大多數情況下,連這個地圖都沒有,我們只能自己看星星跑路。

我們的時間是一天半加一夜,現在是中午11點,也就是說明天天黑以前必須都回來,回不來的就淘汰。後來我跟洋人特種兵哥們兒交流,他們說也這麽被收拾過,雖然形式不一樣,但是換湯不換藥。再後來我退伍以後,接觸了一些資料,原來這是基礎科目,還被一個美國人寫進了專欄小說。但是我還是要寫一次,因為印象太深了。如果你覺得重復,可以跳過去。

然後我們分別上了四輛小王八迷彩吉普車,眼睛還被蒙得嚴嚴實實的,被他們帶往四個不同的方向,再次在山裏轉圈,開一會兒丟下一個,開一會兒再丟下一個。從路面的顛簸情況,我知道自己已經離開了公路。

我實在記不起來當時多久丟下一個了,因為我的心裏忐忑不安,我相信大多數人也記不住。大家都是第一次接觸這個,在老部隊沒有把你單獨往人生地不熟的叢林裏扔過,畢竟安全第一,戰友情誼重,不敢讓你出一點兒勞什子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