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融化 4(第3/4頁)

“遊樂場?”

“我小孩兒啊?”

我想想:“打保齡球?”

“沒勁兒,有點兒創意好不好?”你說。

我把車一下子開上大路。

“去哪兒啊?”你有點兒害怕了,“不說我就下去了啊!”

“那麽緊張幹什麽?”我說。

“到底去哪兒啊?”

“上山,當狼!”

你就噴了:“就你啊?野豬差不多,還狼呢!”

我開車帶著你出城,上山。你還是喜歡唱歌,合著我的CD裏面放著的甲克蟲樂隊的音樂哼唱著。我一路上自然少不了跟你眉來眼去。你心情愉悅,居然肯跟我眉來眼去,看著難得一見的拖拉機、老牛興奮得不行。

我再告訴大家一個心得,開車出城上山,那種城市裏面難得一見的美麗蔥綠會給美眉一種莫名的愉悅感——距離一下子就能拉近很多。逗美眉開心真的是不需要花什麽銀子的,當然,大家非跟那些喜歡銀子的美眉較勁兒,我就沒辦法了。我也拿那種美眉沒辦法,這是實話。

我開著車,然後經過了一輛軍卡,又過了一輛。我的臉色漸漸變了。

細密的雨點飄灑在我的車窗前,雨刷吱吱作響。

我無聲,臉色陰郁。

你無聲,臉色詫異。

只有小雨的沙沙聲,雨刷的吱吱聲,還有約翰·列儂的《昨天》——我的英語真的退化得很快,這麽簡單的單詞我也拿不準,只能寫漢語了。

我在雨中默默地開車前行,到了一個很高的盤山公路的轉彎處,我把車停在路邊。當時這條路上一輛車都沒有,一個人也沒有,很安靜。

“幹嗎啊?”你問。

我不說話,跑到路邊,在細密的小雨沖擊下,對著遠處霧色繚繞的群山撕裂自己的聲帶:“啊——”

我的聲音猶如狼嚎,猶如我18歲的時候,演習剛剛結束時在直升機上的狼嚎。我用盡了所有的肺活量,甚至把腰都彎下來了。我跪在被雨水打濕的柏油公路邊的紅土地上,放聲大哭,哭著喊:“一——二——三——四……”

聲音顯得無助、孤單、沒有力量——雖然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但我畢竟是孤單的。然後我再哭,再喊:“一——二——三——四……”

我非常懂得控制自己,但我是一個敏感的人。很多誘因都會誘發我的敏感神經,那個野戰軍的車隊就是其中之一。

我不去想往事,我敢保證我當時腦子裏面什麽都沒有,絕對是一片空白。不然這麽多年我怎麽活下來的呢?但我當時就是想喊,就是想哭,我就是想發泄——只是被你看見了。

你現在知道了我過去的這些事情,你說我不會控制自己還能活嗎?

這只是一種發泄而已。你被嚇傻了,你不知道我怎麽了——這個黑廝瘋了嗎?

你坐在車上傻傻地看著我。一個黑廝這樣撕心裂肺地大哭大喊,誰看了都會觸目驚心的。何況你一個不懂人事的小毛丫頭?

我對著群山大哭大喊,嗓子喊啞了,心口疼得要命,但腦子裏面一片空白。

然後,我感覺到冰涼的小雨中,一只手輕輕地拍著我。

“嗨!”你小心地在我身後喊,“你沒事吧?”

我閉上眼睛,眼淚順著雨水無聲地滑落。

“咱們回去吧,我不想玩了。”你還是那麽小心翼翼。

我一下子轉過來,但還是跪著,把你緊緊地抱在懷裏號啕大哭,我也不知道在哭什麽,就是想哭。

你當時後退了一步,你確實害怕了。但是你的速度怎麽可能比我快呢?

快、準、狠是什麽?你現在知道了吧。

我把頭埋在你的腰間,號啕大哭,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我想我是真的需要一個懷抱痛哭一場,就是這樣。

你嚇傻了,臉都嚇白了,舉著雙手不敢動。過了半天你才小心地說了一句話:“你輕點成嗎?你弄疼我了!”我知道我把你抱得太緊了,你不敢說,但是後來真的忍不住了。

我擡起頭在小雨中仰面看著你,你真的很像小影,在那一瞬間我看到的真的是小影,我知道這就是我最愛的女孩,她後來離開了我,但我真的記不起來她是怎麽離開的。這麽多年以來,我已經習慣強迫自己什麽都不記得了,只要一去想就會下意識地壓制自己。

你傻傻地舉著兩只手,呆呆地看著我:“小莊哥哥,咱們回去好嗎?”

你知道嗎?你說話的聲音真的跟她一模一樣,你們簡直就是一個人。你在電話裏面小心地問我能不能把小影的照片傳給你,我當時沒有說,但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你去照照鏡子,把自己的長發甩在腦海,戴上那個藍色棒球帽,然後你就是小影了。你們其實是老天安排到這個世界上的一個人,只是在不同的時間都讓我碰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