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猴子

在見到猴子之前,我做過無數種猜想。猴子應該長胖了,不那麽瘦。以前在部隊,那就是楊柳細腰,走起路來,仿佛兩根指頭就能掐斷。

猴子的軍事素質是我們小組最強的。不管是射擊搏鬥越野駕駛等等這些常規性的軍事科目,他永遠比我們優秀。最擅長叢林作戰、巷戰、解救人質。有一項無人能比,那就是體能好,身材靈活。比如說吧,上樹,噌的一下,他就上去了。爬墻,從奔跑到扶墻,再到翻越、落地,行如流水一氣呵成,整個時間通常用不到9秒。而攀巖爬樓,別人看的眼花繚亂,而他像猴子一樣敏捷地通到最高的終點。

你們會說,所以他的代號叫:猴子。

恭喜你,答對了!

猴子退役是因為腳受過傷。

一次在西北邊疆追擊一股武裝分子。那個地方是通往中亞國家的走廊,兩邊是高山,中間是峽谷。峽谷覆蓋著茂密的原始森林。

這股武裝分子裝備精良,是敵對勢力招募的雇傭軍。

我們追了三天三夜,繞到他們前面去了。我們發生交火。除了輕武器,手雷、榴彈、肩扛式反坦克導彈都用上了。

我在前面說過:我們是最優秀的。

但還是除了意外,敵人被我們消滅得差不多,還剩一個沒打死。那個雇傭兵很狡猾,當同夥在前面阻擊時,他在後面打狙擊步槍,差掉打掉我半張臉,至今我的右耳殘缺不全。阻擊的敵人被我們消滅掉後,那個雇傭兵又及時脫逃。我們窮追不舍,他憑借熟悉的地形鉆進密林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們不想放棄最後一個敵人。也鉆進了密林。接下來,就碰到意外的事情。猴子的腳被一枚手雷差點炸掉了。是那個雇傭兵倉惶之下埋下的絆絲雷。他沒有地雷,就用一顆手雷做了絆絲雷。我們跑得太疾,猴子是跳過去的。但仍然不小心觸動了樹枝,手雷就爆炸了,一枚細小的彈片鉆進了腳踝,從此,猴子不能像正常人保持行走的平衡。

一個特種兵,一個戰略突擊隊的尖兵落下了殘疾,你說能發生什麽?

退役退役退役------

一個兵,為國家打了兩百多場戰鬥,仍然是個軍士長。軍士長也是個兵。離開部隊只能叫退伍。盡管部隊給了他一筆錢,仍然彌補不了心中的缺憾,他不得不------跟軍旗做莊嚴的告別。

一個英雄的行程戛然而止,原本他可以煥發更刺眼的光芒。而現在,他只能黯然離開。

猴子退役的那天,7308小隊60個兵站在巨大的國旗下,默默流淚。

盡管我知道,走了猴子,還會來第二個猴子,第三個猴子,無數個年輕的猴子做同樣的工作。他們依然可以走在我隊伍的前列,依然可以在最危險的時候發現敵人,朝身後的戰友示警。但是,每個士兵是同樣的年輕,是同樣的遺憾。走的走,來的來。在部隊的時候爆發璀璨的光輝,走的時候如流星隕落。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啊!

我的朋友,朋友啊!你們知道不知道什麽是戰友情,兄弟情。打過仗的戰友就是你的後背,盡管後面發生猛烈的爆炸,你依然可以走得安穩坦然;盡管前面困難重重,危機四伏,可因為有戰友探路,你依然走得無所畏懼一往無前。

沒有當過兵的人生是缺憾的人生。

猴子走的時候,飛鷹雙手奉上軍刀。說了一句:你是最優秀的兵。只有你,沒有之一。說完,轉身就走。刹那之間就無影無蹤。每逢戰友退役,就是飛鷹最艱難的時刻。他有個奇怪的毛病,老戰友一脫下軍裝,他就喘不氣來,得了哮喘。有幾次差點閉死。

猴子傻笑著站在國旗下,對著鮮紅的五星旗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他說,他說:“記住我們的諾言嗎?”

我們沒吭聲。

猴子一瘸一瘸的走下台階,鉆進小車。小車疾馳而去,國旗下的我們才爆發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我們是戰友終生的依靠,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有人膽敢侵犯,叫他有來無回!

其實這個口號是上不了台面的。也因為這個口號,飛鷹曾經受到最嚴厲的批評。我不想把後面的故事扯出來,我只想說,這是一支有血性的部隊,每個士兵--------有血有肉!

猴子走後,我心裏空了一個位置。

不管小組來什麽兵,這個位置始終空著。後來我想,猴子脫下軍裝,或許是好事,起碼他再也不用過危險的日子。他可以用那筆錢,娶媳婦,生孩子,過那種安樂的小日子。

然而,然而,我萬萬沒想到,猴子居然淪落為鞋匠。坐在街口,頂著烈日,替來來往往的市民修鞋。

當我把車開到鄔陽城的某一個街道口時,猴子正彎著腰,舉起錘子叮叮當當的敲鞋,那是一雙粉紅色的高跟鞋,15mm的鞋跟掉了,猴子想把它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