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老兵的葬禮

父親的葬禮開的很風光。f軍區19師邊防團的偵察兵充當禮兵,戴著白手套,手持嶄新的95式自動步槍在眾多的烈士墓前站成兩排。

“鳴槍!”

十幾支自動步槍一起朝天開火,噠噠噠,噠噠噠,寧靜的山野頓時被打破了,一群群鳥兒從松樹林裏飛出來,簇擁在一起,飛上灰蒙蒙的天空。

宋團長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先是安放父親的骨灰,接著是立碑。

父親的碑很高,大約有五六米。

一枚鮮紅的五角星刻在墓碑上,就像一面迎風獵獵的戰旗。

父親將在這裏,帶著他的兵重新踏上征程。不得不說,儀式很成功,禮兵們都很瀟灑,顯示出父親顯赫的地位,老將軍聲淚俱下的追悼詞,說明了父親的豐功偉績。

但我總覺得,這是活人演給活人的看的戲。

真正的英雄,敢於面對孤獨的死地。

為國而死,一死百了。哪裏會知道還有如此隆重的場景?

倒是郝子然,對這個儀式很滿足。他認為,我的父親配得上如此高規格的儀式。他對周政委的回避耿耿於懷,看他這個樣子,如果遇到周政委,會一刀殺了他。

老兵之間的恩怨糾結,對於我來說,只是孩子們的遊戲。我們新一代軍人面對的,遠不是老兵們刀對刀、槍對槍的危險,和平時代隱秘戰線的嚴峻遠遠不是老兵們想像中的那麽簡單。

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戰爭的形式日新月異。當年那場落伍的邊境戰爭再也不會重演,戰場不會再有人海戰術,也沒有轟隆隆的坦克,密集的沖向敵人。現在的戰爭是快節奏,高精度,打的是戰術,是技術,是綜合國力。戰爭越來越隱秘,從常規戰場到隱秘戰場,從軍事鬥爭到經濟制裁,再到宣傳戰,網絡戰,心理戰等等。

儀式結束後,雖然老楊準備了三桌子飯菜,但那些將軍們都離開了。走的幹幹凈凈,如同潮水一樣,來的時候日月無光天地失色,走的時候風平浪靜無影無蹤。轉眼之間,邊防連營區重新籠罩在靜寂之中。而周圍的群山,巍峨的阿拉古山山脈,依然是那麽沉默,雄壯。

阿拉古山注定不會平靜。

這僅僅才是開始。

邊防連的宿舍們又打開了,郝子然鉆進宿舍裏鬼鬼祟祟的,屋子裏傳來的叮當叮當金屬的撞擊聲。

吃飯的時候我問老楊:“老頭子到底在幹什麽?連飯都不吃。”

“在鼓搗鐵疙瘩。”

“什麽鐵疙瘩?”

“地雷!”

“什麽?”

我擱下碗筷,從板凳上跳了起來。猴子和其它幾個兵也沖出屋子。準備進宿舍阻止老頭子。

“回來,回來,沒事了,那些地雷炸不了!拆除了引信。”

老楊對著我們喊。

幾個兵重新回來吃飯。老楊解釋:“首長自從退休之後,就來到邊防連。也就是你們上次來邊防連的第三天,他來了就沒有再走,一直留在這裏,這中間曾經病倒過一次。老首長原來是邊防連的連長,在這裏呆了6年,後來當團長,當師長,也一直管轄著阿拉古山邊防連。知道為什麽嗎?”

我搖搖頭。

“他想守著那些犧牲的烈士,因為他們在這裏犧牲的。他總覺得如果調走了,就背叛了那些烈士,背叛了那些老戰友。這片土地是那些烈士用命換來的。不瞞你說,當年邊境戰爭爆發時,我才10歲,那場仗打得太嚇人了,炮火把天空都印紅了,沒日沒夜的打,晚上成了白天,炮彈在空中不斷的飛,附近幾百裏地,亮堂堂的,晚上走路周圍都能看見。”

我頓時明白了,郝子然這是用他自己的方式懷念老戰友。其中也包括我的父親。

飯吃完之後,我進宿舍跟郝子然說話。

滿屋子的地雷,大約有一百多個,各種各樣的,什麽反步兵雷,反坦克雷,應有盡有,甚至還有一顆反直升機雷。

這些地雷銹跡斑斑,一看就知道歲月久長,很多雷都失去了原來的靈敏性,但危險依然存在。地雷生銹,給現在的拆解帶來困難。

地雷可以在土壤裏保持上百年的危險性,人畜一旦踩上它,都會引爆。

這個老頭子把這些地雷帶回家,到底是何用意呢?

剛剛走進屋子,老頭子就感覺我進來了。他背對著我說話:“來了?”

“來了。”

“今天不走,成嗎?”

我說:“家裏還有事。”

郝子然回頭,冷冷的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這裏是戰場,你不能走。”

我心裏一驚,控制住自己,淡然問道:“就這幾個雷?”

“對,就這些地雷。13號地區多的是。聽說你們原來在虎跳崖遇到過反步兵雷,還炸死兩個非法越境分子,你對我說說,怎麽炸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