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耍把式的大姑娘

黑大漢擺明了來者不善,趙大海卻絲毫不以為意,和顏悅色對夥計說:“小李子,你先給這位爺松骨吧,我還得泡一會。”

夥計白凈面皮上紅了紅,低下頭對趙大海說了句話,趙大海嘴角也浮上了笑意,對那黑大漢說:“這位爺,您要是想瀉火,那得去八大胡同,或是找窯姐兒,或是找相公隨您的意,你在這小澡堂子鬧騰算哪門子事兒?”

黑大漢頓時大怒:“小子,你混哪裏的?也敢跟爺叫板?”

趙大海冷笑道:“少他媽爺長爺短的,你大海爺爺在天橋混的時候,你丫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玩泥巴呢。”

陳子錕被他們的對話搞得五迷三道,小聲問小順子:“咋回事?這人想幹啥?”

小順子鄙夷道:“八成是看中搓澡的小李子了,想揩油呢。”

陳子錕仔細看看那夥計,唇紅齒白五官俊秀,四肢細長皮膚細嫩,端的是個美少年,不過再俊秀也是個男人啊,那黑大漢的趣味當真惡心。

仿佛猜出他心中所想似的,小順子低聲解釋:“俗話說得好,三扁不如一圓,操屁股就是過年,我估摸著這孫子糾纏小李子有段時間了,一直沒能上手。”

“哦?你也認識他?”陳子錕道。

“華清池的小李彥青誰不認識啊。”小順子說。

“小李彥青?李彥青又是誰?”陳子錕還想再問呢,那邊已經劍拔弩張起來,澡堂子裏赤膊相見,體格強弱一目了然,黑大漢雖然身軀龐大,但滿身贅肉,和一身腱子肉的趙大海相比立馬相形見拙,再說這邊還跟著三個後生呢,除了小順子瘦點,陳子錕和薛寶慶也都是牛犢子似的壯小夥。

“小子,有種別走。”黑大漢是好漢不吃眼前虧,撂下一句話就走了。

“爺爺不走,吃飽喝足等著你!”趙大海朗聲道。

小順子興奮起來:“有好戲看了,敢和大海哥叫板,我看他是瞎了眼。”

寶慶卻有些膽怯:“他要是叫人來怎麽辦?”

趙大海聞言將兩只缽盂大的拳頭握的哢吧哢吧直響道:“叫人好啊,越多越好,我這一雙拳頭也有小半年沒開葷了,今兒也過過癮。”

泡個熱水澡,渾身舒泰,小李子又幫趙大海按摩了一下肩膀胳膊後背,陳子錕看到大海身上不少刀疤,心裏暗暗驚嘆,沒有金剛鉆不攬瓷器活,看來大海哥當年也是個滾刀肉級別的。

對面二葷鋪的酒菜送來了,四人赤條條的坐起來喝酒吃飯,兩毛錢能買一斤蓮花白,兩個菜都是寬汁兒,吃喝完了把菜湯往抻面海碗裏一倒,每人半斤抻面,稀裏嘩啦進了肚子,躺在床上舒坦的打著飽嗝,拿著茶壺滋溜滋溜的喝著高碎,等著那黑大漢搬援兵來打架。

趙大海渾然不把打架當回事,躺在床上竟然打起了呼嚕,寶慶有些心神不定,想走又不好意思走,小順子倒是惟恐天下不亂,躺在床上大嚼澡堂子的青蘿蔔,陳子錕還沒弄懂剛才的話,繼續問道:“李彥青到底是啥人啊?”

“李彥青你都不知道啊,直隸督軍曹錕身邊的大總管,據說就是個搓澡捏腳的出身,論起來小李子還是他的族侄呢,你看他生就一副好相貌,保不齊哪天也有個大官看中他,那可就發達了。”小順子神氣活現的講著古,卻沒注意到陳子錕的表情,一副吃了蒼蠅般的樣子。

男人要靠色相發達,比吃軟飯還他媽惡心啊,陳子錕不由得又看了小李子一眼,還別說,這小子若是化了妝,真比女人還女人。

等了一個鐘頭黑大漢還沒來,趙大海已經打了一個盹了。

“那孫子慫了,不敢來了,咱逛天橋去。”大海哥伸了個懶腰,寶慶終於松了口氣,小順子卻意猶未盡,沒看到大海哥發威揍人,很是遺憾。

穿衣服會賬,趙大海掏出一塊銀洋扔在櫃上,小兄弟們都很自覺的不和他爭著付錢,有大哥在這,哪有他們掏錢的道理。

洗澡加吃飯,一共花了五毛錢帶點零頭,掌櫃的主動把零頭讓了,看這幾位的架勢是要去逛天橋,便找了一大堆銅元銅子給他們,趙大海把零錢揣進兜裏,帶著三個小兄弟昂然去了。

出了門,趙大海習慣性的掏出那塊銀殼鐵路懷表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鐘了,天橋正是熱鬧的時候,漫是人聲市聲,到處是紮堆的人。

兄弟四個抄著手,溜溜達達聽相聲,聽大鼓,忽然人群中傳來一聲喊:“大海叔!”趙大海回頭一瞧,就見一個少年從人堆裏擠過來,身上穿著軍裝,領子上銅牌上刻著交通兩個字。

“小勇是你啊。”趙大海眉開眼笑,拉住少年的手上下打量,“幾年沒見,長這麽高了。”

轉頭對眾兄弟說:“這是我同事的兒子,趙家勇,早年在京張鐵路工地上我們住一塊,今後大家多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