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前國務總理

陳子錕這一手太歹毒了,他從長辛店找來這十二個漢子,都是憨厚樸實的莊稼人,天天拿白面饅頭豬頭肉好吃好喝伺候著,吃飽喝足還給新衣服穿,帶著逛北京城,三天下來,漢子們都感動的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他。

要說這掏糞,其實真沒啥技術性可言,不過是北京城的爺們嫌埋汰,才讓一些河北、山東籍的逃荒難民把糞業給壟斷了,而長辛店這十二個好漢,都是正經莊戶人出身,和糞便肥料打交道慣了的,城裏人覺得臟,在他們眼中,那卻是上好的農家肥。

大錕子一聲令下,王棟梁就帶著十二個兄弟挎著糞簍子,拎著糞勺,精神百倍的奔赴戰場,三天的養精蓄銳,漢子們早憋著一股狠勁了,見著大糞跟見著寶貝似的,嗷嗷的撲上去可勁的摟,生怕漏掉一星半點。

他們這股熱情的工作態度,讓石駙馬大街的住戶們感動的眼淚汪汪的,群眾們奔走相告,光緒爺年間的掏糞隊伍又回來了。

有些年長的老爺子,老太太,從家裏拿了茶壺茶碗出來,招呼糞夫們喝茶休息,漢子們只是憨厚的搖搖頭:“不渴,不累。”然後接著猛掏,大爺大媽們嘖嘖稱贊,拿出銅子兒來犒賞,漢子們勃然色變:“爺們,您這是罵我呢!”堅決不要。

人比人,氣死人,有這批活雷鋒一樣的掏糞工,就顯出於德順他們簡直不是人了,耍滑偷懶,吃拿卡要,盡幹惡心人的事兒,說到他們,老少爺們都是破口大罵,恨不得今後再也不和這幫人打交道。

就是這個當口上,於德順帶著人匆匆趕來,他最大的仰仗就是壟斷了糞便的運輸和銷售渠道,其實這個所謂的壟斷極其脆弱,只要肯下工夫,瞬間就能打破,陳子錕就是這樣做的,並且做的很成功。

不光於德順傻眼了,於記糞廠的夥計們全都跟著傻眼,不得不承認,人家的活兒幹的漂亮,地道,讓人無話可說。

於德順心裏這個懊悔啊,早知道就不賣味了,街坊們來求自己的時候就坡下驢多好,搞到現在這個局面,糞道是徹底丟了,都沒地方說理。

他不甘心失敗,要知道宣武門內人口密集,產量很高,這附近幾條胡同,一年下來可賺不少錢呢,人一慌心就亂,更何況於德順本來就是個二流子惡霸,論膽識,論手段,都不入流,眼見白花花的大洋就要付之東流,他立馬急了,帶著手下蹭蹭蹭上前擋住了糞車的去路,二話不說從路邊抓了一塊磚頭照自己腦袋“啪”的一聲就砸下去,當場血流滿面,人就躺在車輪下了。

合著這是耍無賴了,長辛店的質樸農民哪見過這個,頓時慌了手腳,於記的糞夫們得理不饒人,高聲喝罵,他們本來也是本份農民,在城裏掏了幾年糞,漸漸沾染上好逸惡勞的二流子習性,掏糞不行,伶牙俐齒耍青皮無賴倒是一個比一個強。

再樸實的農民也不是泥捏的,一來二去兩邊就動起了手,都是沒練過武的粗笨苦力,胡亂扭打在一處,熱鬧是熱鬧了,一點可看性都沒有。

這回巡警們來的倒挺及時,一聲淒厲的警笛,幾十個巡警從天而降,把所有人都拘起來押往警署。

塵埃落定,現場只剩下兩輛糞車和一地的糞勺,拉車的騾子打著響鼻,安靜的站著。

在城裏拉過洋車的王棟梁相對機靈點,見到巡警出現溜進了一旁的小胡同,等巡警們走了才逃回紫光車廠,向陳子錕報告:“老板,大事不好了,兄弟們都被巡警抓去了。”

陳子錕正坐在太師椅上看《中國文學史》,風輕雲淡,處變不驚,放下書本說:“急什麽,天又沒塌下來。”

薛平順道:“這幫巡警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這是拉偏架呢,唉,官字兩個口,這回咱們算是落到圈套裏去了。”

陳子錕笑道:“薛大叔,您怎麽也跟著急,咱們不用急,有人比咱們還急。”

……

果不其然,石駙馬大街一帶的街坊們急眼了,都是活了半輩子的人,誰還看不懂其中的貓膩啊,肯定是於德順和警察署狼狽為奸,合夥坑人。

他們對付不了於德順,那是不想放下身架和掏糞的一般見識,但是警察署可就不一樣了,他們有的是招,一群街坊呼啦啦全湧到石駙馬大街西頭的一所大宅子前,這裏可不一般,當年是前清的克勤郡王府,現在是前國務總理熊希齡的府邸。

這場風波中,熊府也是深受其害,府裏三個茅房堆得滿谷滿坑,剛才來了幾個勤快的糞夫給打掃的幹幹凈凈,臨走還撒了石灰噴了消毒水,給小費也不要,甚至連口水都不喝,這會兒,管家正給熊希齡熊老先生匯報呢。

聽到門房報告說一群街坊來拜,熊老先生不敢怠慢,親自接見,能登門拜訪的也都是公務員、教師、醫生之類的社會賢達,賓主雙方落座寒暄,然後就提到了最近的衛生問題,希望熊老能出來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