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彼得堡俱樂部

李耀廷也憤憤然罵道:“洋人的報紙從來都是胡扯八道,大錕子,消消氣,我請你喝酒。”

說著去櫃台上拿了兩瓶酒過來,用後槽牙啟開瓶蓋,遞給陳子錕一瓶,後者嘗了一口,皺眉道:“這麽苦?”

“你不懂了吧,這是啤酒,從哈爾濱運來的,就這個味兒,喝習慣就好了。”李耀廷斜靠在吧台上,很悠閑的說道,短短幾天,他舉手投足之間,竟然已經帶了一些上海灘的洋味。

陳子錕一仰脖,咣咣咣將啤酒一口氣灌了下去,打了個嗝說:“他媽的什麽玩意,真難喝,再拿一瓶來。”

李耀廷目瞪口呆:“難喝你還再要一瓶?得,我服您。”回頭又拿了一瓶啤酒,又想拿後槽牙啟,陳子錕一把奪過來,大拇指一撬瓶蓋就飛了,灌了兩口感慨說:“關東是中國的土地,小日本的軍隊駐在鐵路沿線,北京是中國的首都,東交民巷住著一大幫外國軍隊,上海也是中國的土地,卻弄了個租界讓外國人當家作主,在咱們的地盤上開槍打中國人,你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李耀廷安慰他道:“這誰不知道,洋人船堅炮利,咱打不過唄,這租界又不是一時半會的事兒,自打前清時候就有了。”

陳子錕搖搖頭說:“時至今日,我終於明白那些學生為什麽要火燒趙家樓,為什麽要上街了,因為他們不想讓自己的子孫後代再過這樣的日子。”

李耀廷道:“這人呐,最重要是開心,別拿自己解決不了的事情麻煩自己,咱就是平頭老百姓,混口飯吃不錯了,哪管得了那麽多。”

陳子錕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匹夫之怒,雖然不能流血千裏,但也能血濺五步。”說完仰脖喝了啤酒,將瓶子重重放下道:“拿瓶夠勁的來。”

李耀廷只得拿了瓶白蘭地過來,愁眉苦臉道:“你要是再喝,我就該破產了。”

陳子錕掏出一塊大洋拍在桌子上道:“我走了,改天再聚。”

拎著白蘭地出了彈子房,一路溜達到了公共租界中區老閘巡捕房門口,打開酒瓶子灌了幾口,然後往身上灑了一些,找個旮旯一坐,扯開領口拉下帽檐,眯縫著眼睛,裝成醉漢的樣子,一雙眼睛卻緊盯著巡捕房的大門。

開槍射擊遊行群眾的就是老閘巡捕房的巡捕,這棟石塊砌成的建築內燈火通明,窗口人影晃動,大概是白天捕捉了大批人犯正在訊問審理,巡捕房門口站著兩個華捕和兩個印捕,頭戴鬥笠的華捕在身材高大纏著紅頭巾的印度阿三對比下顯得格外瘦小。

老閘巡捕房位於租界繁華地段,即便是深夜也是人來人往,但卻沒人注意一個躺在角落裏的醉鬼,陳子錕一直緊盯著巡捕房的大門,直到半夜一點鐘左右,幾張熟悉的面孔終於出現在門口,其中一人就是利物浦的獵人,洛克巡官。

看到高階西捕出現,早已萎靡不振的華捕和印度阿三立刻挺直了腰杆,舉手敬禮,白人巡捕們漫不經心的將手指舉到額頭位置意思了一下,便說說笑笑出了巡捕房,上了一輛工部局牌照的汽車絕塵而去。

陳子錕從地上爬了起來,晃晃悠悠攔了一輛黃包車,丟出五角小洋道:“往前走。”

通常車夫最不愛拉醉漢,但先給錢的就不一樣了,車夫屁顛顛的拉著車沿著南京路一直向前,陳子錕抱著酒瓶子緊盯著前面的汽車,不時指揮車夫調整方向,但是人力車終究跑不過四個輪子的汽車,跟了一會兒便跟丟了。

與此同時,精武會內,劉振聲拿著手電巡視著學員宿舍,他生怕徒弟們一時沖動作出出格的事情來,所以不但安排人手值守大門,還親自巡視,所幸大家都很聽話,沒人偷跑出去。

走到陳子錕房間外的時候,劉振聲上前用手電照了一下,只見床上似乎躺了一個人,紋絲不動。

不大對勁啊,劉振聲多了一個心眼,輕輕推門,房門竟然沒閂,一推便開,走到床前一看,被子裏藏了一個枕頭,哪有五師弟的影子。

劉振聲深深皺起了眉頭。

……

淩晨一點鐘,陳子錕終於回來了,他從後墻翻了進來,脫掉皮鞋,悄無聲息的上了樓,走到自己房間門口,推門進來,悄悄關上門,一轉身,嚇了一跳。

劉振聲正嚴肅的坐在床上看著自己,鼻翼聳動了一下,淡淡道:“陳真,你又喝酒了。”

陳子錕笑笑:“大師兄,你鼻子真靈。”

劉振聲嘆了口氣:“陳真,你怎麽總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呢,是不是覺得精武會已經容不下你了,現在只有咱們師兄弟二人,你不妨說實話,我不會強留你的。”

陳子錕一言不發。

劉振聲見問不出什麽,只好搖搖頭走了。

早上,農勁蓀拿著一份《申報》來到了精武會,找到劉振聲,把報紙往桌子上一放,怒道:“西捕當街打死兩人,大傷十余人,報紙上竟然只言片語也不見,難道報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