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把酒論英雄

陳子錕天生就是穿軍裝的衣服架,一套挺括的凡爾丁薄毛料軍裝穿在挺拔的身軀上,配上鋥亮的高腰馬靴,再被一幫黑瘦的兩廣籍軍官的映襯下,簡直就是司令部頭號帥哥。

按說少尉軍官是不能穿毛料軍裝的,別說少尉了,就是上尉也只有夏布軍裝,但陳子錕是譚浩明的副官,自然就有這個待遇,他每天的工作很簡單,就是陪著譚浩明在各處晃悠。

譚浩明曾經有個頭銜,叫湘粵桂聯軍總司令,領著廣西兵四十五個營,廣東兵三十五個營組成兩廣護法軍,一直打到湖南長沙,和北洋政府開兵見仗,打得不可開交,起初連戰連捷,後來北軍出了個大將叫吳佩孚的,用兵如神,三下五除二將譚浩明打了個稀裏嘩啦,狼狽竄回了廣州。

若是別人,遭此敗績肯定要加以懲處,但譚浩明是陸大帥的小舅子,誰也不敢拿他怎麽著,有譚督軍罩著,大帥府那幫將陳子錕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護兵倒也不能拿他怎麽著。

不過從軍的日子過的並不舒服,雖然頂著一個督軍署副官處少尉副官的頭銜,但幹的事情和軍隊一點關系都沒有,每天就是捧著茶壺果盤毛巾把站在客廳裏陪姨太太們打麻將。

譚浩明有一個大老婆,五個姨太太,都雀壇高手,再加上陳炳德、林虎、沈鴻英等桂系將領的姨太太們,整日在譚家客廳裏打牌,姨太太們有的是粵劇名伶出身,有的是青樓頭牌從良,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珠光寶氣,一邊叼著象牙煙嘴一邊搓麻將,還時不時招呼傭人上果盤、煙槍、熱毛巾什麽的。

陳子錕的任務就是伺候太太們打牌,本來譚浩明是想把他留在身邊當馬弁用的,可是架不住太太們的央求,便把陳子錕借給這些鶯鶯燕燕用了。

“小陳,給我點根煙。”

“小陳,來給捶捶背。”

“小陳,來替我打一把。”

陳子錕耳朵裏整天充斥著這樣的聲音,渾渾噩噩、暈頭轉向,最可怕的是風騷的五姨太經常有意無意撩撥他,這種日子他覺得苦不堪言,可還有人因此嫉妒他呢。

本來副官處有個中尉副官叫黃永福的,負責伺候太太們打牌,此人擅長溜須拍馬,曲意逢迎,最愛在脂粉堆裏出沒,陳子錕一來就擠占了他的位置,焉能不恨之入骨,所以時時刻刻都想著找陳子錕的把柄。

在這種生活狀態下,陳子錕簡直一刻都不想停留,他若是真想走,怕是沒人能留住他,可是念著譚浩明的知遇之恩,又不能不辭而別,在雙重煎熬之下,他只能借酒澆愁,可連個一起喝酒的人都找不到。

廣西軍隊鄉土觀念極重,高級將領都是當年和陸榮廷一起聚嘯山林的結拜兄弟,中下層軍官則是他們的兄弟子侄同鄉等,而陳子錕一個外來戶,連白話都說的不熟練,根本無法融入其中。

廣州的天氣不比內地,到了秋天還是一如既往的酷熱,陳子錕到郵局寫了兩封信,一封寄到北京姚公館,一封寄到上海英租界四馬路,此前他已經寫了無數封信,但都如泥牛入海,毫無音訊,這兩封怕是也要一樣遭遇。

從郵局出來,漫步在珠江岸邊,江中白帆點點,景色秀美,令人心曠神怡,郁悶的心情稍微好轉,忽然看到路人迅速向碼頭邊聚攏,陳子錕也湊過去看熱鬧,他個子高,站在後排就能看的一清二楚。

一群兵痞正在強搶民女,被搶的是紅船戲班的女戲子,戲班武生們空有一身武功,卻敢怒不敢言,因為兵痞們手中有槍,班主苦苦哀求,卻被流氓踢到了一邊。

陳子錕滿腹怨氣正無處發泄,分開眾人走進場內,大喝一聲:“住手!”

兵痞們都是軍隊裏的老油條,自然不把他這個小小少尉放在眼裏,一個歪戴帽子的小軍官走過來說道:“小子,你知道我是誰麽,我是陸大帥的親戚!”

陳子錕一個大嘴巴抽的他原地打轉,罵道:“光天化日強搶民女,大帥的臉面都被你們這幫敗類丟盡了。”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小軍官大怒,伸手掏槍,陳子錕的動作比他快多了,一把搶過手槍頂住他的腦袋,眾兵痞紛紛舉槍,陳子錕道:“有種別用槍,我讓你們一起上。”

兵痞們求之不得,放下槍卷起袖子一擁而上,卻被陳子錕打得屁滾尿流,兵痞們被打急了,一人抄起步槍嘩啦一聲拉上槍栓,正要開槍,卻被人從後面一腳踹翻,回頭正要怒罵,卻又咽了回去。

只見三個軍裝筆挺馬靴鋥亮的年輕軍官走了過來,看肩章是一個少校,兩個上尉,那少校環視眾人說道:“強搶民女、聚眾鬥毆、以多欺少,我們廣西陸軍的名聲都被你們這幫敗類糟蹋光了。”

一上尉喝道:“爾等眼中還有大帥,還有軍法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