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男兒淚

夏日的太陽白花花的,照的人發暈,姚公館門口的大樹上蟬鳴不止,令人焦躁難耐,陳子錕坐在汽車裏抽了一支煙,腦海中回放著和姚依蕾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時過境遷,天各一方再加上皖系政府的倒台,姚家勢必淡出政壇,從此後相見的機會已經極為渺茫了。

抽完這支煙,將煙蒂丟在地上剛要動身,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拉著洋車從不遠處跑過,大概是看到這邊全副武裝的大兵,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哪知道卻一頭栽在地上,洋車也翻了,客人摔了個狗啃屎。

客人爬起來就罵:“丫挺的,怎麽拉的車!”

車夫一動不動,已經昏迷了。

陳子錕推開車門走過去,呵斥道:“行了,嘴上積點德吧。”

客人見他一身戎裝打扮,身後又跟著護兵,立刻不敢言語,灰溜溜的去了,陳子錕走上前去,扶起車夫一看,竟然是紫光車廠的王棟梁,赤著的上身被太陽曬得滾燙赤紅,臉上虛汗連連,嘴唇焦幹,分明是中暑了。

“快,擡到樹蔭下。”陳子錕招呼王德貴把王棟梁擡到大槐樹下,往他嘴裏灌了些涼水,猛掐人中,過了一會兒人就緩過來了,睜眼一看,驚喜道:“老板,是你!”便掙紮著要起來。

陳子錕道:“躺著別動,這大熱的天怎麽還出來跑,連個草帽都不戴,來,再喝口水。”

王棟梁道:“不喝了,中午沒吃飯,喝了個水飽,跑起來都晃蕩。”

陳子錕一陣心酸,讓人拿了兩個大餅過來,王棟梁接過大嚼,噎得直翻白眼,又拿過水壺猛喝,狼吞虎咽的樣子,怕是餓了很久了。

再看那輛洋車,破舊不堪,漆面斑駁,車條都銹了,根本不是紫光車廠的車子,陳子錕問道:“你怎麽就拉這樣的破車?”

王棟梁道:“薛掌櫃被抓以後,車廠就被馬家占了,我們這些車夫也都趕了出來,別的車廠不收,自己又沒錢買車,就只好跟別人合夥拉車,這幾天城外打仗,城裏生意難做,我餓得不行才出來跑車的……掌櫃的,你這身打扮是?”

陳子錕道:“棟梁,啥也別說了,跟我走。”

王棟梁道:“車咋辦?”

“這破車不要了。”

帶著王棟梁回到安福胡同粱宅,門口的士兵見到陳子錕,立刻腳跟一並大喊道:“敬禮!”陳子錕瀟灑的回禮,看的王棟梁一愣一愣的:“老板,您老現在是幾品的武官啊?”

陳子錕只是笑笑而已,進了正堂,趙玉峰正坐在太師椅上翻報紙,聽到馬靴聲趕緊跳起來報告:“卑職無能,沒抓到段芝貴。”

“他跑哪兒去了?”陳子錕將白手套摘下丟在桌子上。

“跑東交民巷去了,咱們的兵不能進使館區,沒轍。”趙玉峰道。

陳子錕並不感到奇怪,前線兵敗如山倒,這幫軍方大佬肯定腿腳最快,如果老老實實呆在家裏等著人來抓才叫1奇怪。

“沒事,派幾個人換上便服,到東交民巷給我守著,一出來就抓人。”陳子錕下了命令,趙玉峰出去安排了一下,回來低聲道:“兄弟,有大發現。”

“哦?”陳子錕看趙玉峰的表情就知道發現了什麽,回頭讓王棟梁稍坐,跟著趙玉峰來到後堂,屋裏擺著一口朱漆躺箱,上面掛著銅鎖,打開一看,裏面滿滿當當全是銀元,亮閃閃的耀眼。

“兄弟,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如……”趙玉峰眼中閃爍著銀光。

陳子錕知道這些是安福系的活動經費,以徐樹錚滴水不漏的做事風格,肯定每一筆賬都有精確的記錄,據為己有的話怕是有些風險。

不過轉念一想,大戰剛結束,安福俱樂部這幫議員逃的逃,躲的躲,局面混亂不堪,就算自己把這筆錢黑了,又有誰知道呢。

他激烈的做著思想鬥爭,臉上卻是剛毅的表情,趙玉峰囁嚅道:“兄弟,其實我也是為你好,咱要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圖的啥,還不是升官,升官不就是為了發財麽,現在財就在眼前,何必舍近求遠啊。”

“容我想想。”陳子錕只覺得自己腦殼裏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穿著軍裝的小人說:“身為軍人,絕不能做不忠不義之事,這筆錢應該交給吳大帥發落。”另一個土匪打扮的小人則說:“誰先搶到就是誰的,有啥可擔心?”

兩個小人勢均力敵,不分勝負,趙玉峰在一旁撫摸著箱子嘖嘖連聲:“看這箱子,檀木的哦,起碼值幾百塊。”

陳子錕心中一亮,這安福俱樂部可是徐樹錚花巨資打造而成,專供國會議員們享樂所用,裝潢陳設無一不是精美奢華,光是這些檀木家具就價值不菲,還有博古架上的古玩玉器銅鼎,墻上掛的明清名家字畫,哪一個不是價值連城!可笑自己居然在糾結該不該拿一箱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