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拉魂腔

天色已晚,日頭西沉,夕陽斜照在青紗帳上,泛起一片刺眼的光輝,讓人睜不開眼睛,一陣風吹風,高粱葉子瑟瑟作響,遠處傳來老鴰的叫聲,吖!吖!

太靜了,靜的讓人心驚,陳子錕舉起一只手,車隊停止了前進,他摸出漢米爾頓銀殼懷表看看,夏天天黑的遲,現在已經是傍晚六點鐘了。

護兵連長縱馬過來,問道:“陳大帥,怎麽不走了,過了這片青紗帳,再有二十裏就到南泰縣城,緊趕兩步,今晚能在縣城過夜。”

陳子錕搖搖頭:“不能再走了。”舉起馬鞭指了指青紗帳,“這裏面有土匪,正等著咱們呢。”

連長納悶的看了看沙沙作響的青紗帳,道:“我怎麽沒瞅見。”

陳子錕微微一笑:“我也沒看見,我能聞到土匪的味兒。”

既然長官下了令,大兵們也只得從命,把牲口從車轅上解下來,紮帳篷,埋鍋造飯,準備宿營。

陳子錕親自指揮車夫們把大車圍成環形狀,等天黑之後,又在外圍巡視了一番,這才回到營地,將貼身的花口擼子遞給了鑒冰,又囑咐姚依蕾:“把你的獵槍裝上子彈,待會打起來保護好鑒冰。”

姚依蕾拍拍身邊的溫徹斯特雙管獵槍,驕傲的說:“早預備好了。”隨即瞟了鑒冰一眼,得意洋洋。

鑒冰憂慮道:“土匪真的會來麽?”

陳子錕道:“我有感覺,他們一定會來。”

……

今夜沒有月亮,伸手不見五指,空氣中一絲風都沒有,靜的令人不安,忽然,一聲慘叫傳來,而且近在咫尺。

兩道雪亮的光柱亮起,宿營地前的空地上,一大群衣衫襤褸的土匪無所遁形,他們手裏的武器五花八門,糞叉子、鐮刀、菜刀、火銃都有,所有人都赤著腳,而營地四面都灑滿了三棱鐵蒺藜。

羅孚汽車的兩盞大燈照的土匪們眼睛全花了,用手擋著面孔,從手指縫裏看過去,只見大車上一排排黑洞洞的槍口正瞄著他們,拉槍栓的聲音此起彼伏。

“弟兄們,跑哇!”有人大喊了一聲,土匪們轉身就走,槍聲噼裏啪啦的響了起來,膛口焰在夜裏中格外醒目,在車燈照耀下的一個個後背成為絕佳的槍靶子,七八個人應聲倒下,但更多的土匪還是逃進了青紗帳,最靠後的十幾個土匪沒能逃脫,被密集的槍聲和同夥的慘狀嚇得趴在地上不敢起來了。

官兵們端著槍沖了出來,沖著青紗帳猛烈開火,打得高粱稈子七零八落,確信土匪大部逃竄之後,打掃戰場,發現當場打死土匪五人,打傷三人,俘虜十二人,繳獲破爛武器一大堆。

這一仗大勝,還摸清楚了土匪的底細,不過是一幫裝備極差的烏合之眾罷了,居然敢打全副武裝的官軍的主意,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官兵們過殺虎口時銳氣受損,這場仗把信心又拾了回來,俘虜們被押到陳子錕面前跪下,一個個瑟瑟發抖不敢言語,護兵連長道:“陳大帥,把他們全斃了吧。”

頓時一片求饒之聲,土匪們磕頭如搗蒜般,陳子錕道:“斃了就沒意思了,我要押著俘虜進縣城。”

“那幾個受傷的呢?斃了算了。”連長似乎覺得不槍斃幾個人很不過癮。

陳子錕一句“殺俘不祥”就把他堵了回去。

漫漫長夜,實在難熬,尤其是在經歷了一場短暫戰鬥之後,誰都不知道土匪會不會卷土重來,根據剛才的審問得知,這塊地方叫苦水井,這夥土匪大約三百人,匪首叫陳壽,曾經當過張勛的辮子兵,只因鄉裏盜賊四起,民不聊生,才糾集一幫人幹起剪徑的買賣,據說這種規模的匪幫,附近大約還有四五個之多,若是他們聯合起來,也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眾人終於松了一口氣,土匪武器較差,就算人多也抵不過官兵的快槍優勢,總算是安全了。

收拾完畢準備開路,陳子錕忽然看到地上倒臥的五具屍體,眉頭一皺道:“把他們排起來,蓋上臉。”

大兵們就去擡屍體,搬到最後一人的時候,有人大叫:“沒死!還有氣!”說著就摘槍拉大栓想補一槍。

“住手!”陳子錕翻身下馬,上前查看,地上躺著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嘴唇上的一層絨毛讓他想起了果兒,少年後背上中了一槍,看傷口應該是一發手槍子彈,摸摸脈搏,很微弱。

“別慌走,我要做手術。”陳子錕解著軍裝扣子,對鑒冰道:“把我的橡膠圍裙和手術器械拿來。”

官兵們騰出一輛大車來給陳子錕當手術台,鑒冰拿著從美國帶來的全套手術器械在一旁兼職護士,陳子錕穿著圍裙,手持手術刀,大大咧咧的挖開傷口掏著子彈,血呼呼的往外流著,鑒冰忍不住道:“你不怕他失血過多而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