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血腳印

眾人這一望,讓陳子錕看出了端倪,南泰縣的真正當家人,不是柳縣長,也不是自己這個初來乍到的護軍使,而是沒有任何官職在身的鄉紳夏大龍。

只見夏大龍皺眉道:“誰在外面鬧騰,富兆,去告訴一聲,今天是我夏大龍請客,讓他們消停點。”

保安團長丘富兆立刻離了席,卡上大檐帽出去辦差了,夏大龍面色不改,道:“老林,就照我說的上菜,酒先來三壇,今天不醉不歸。”

夏老爺發了話,菜肴流水一般端了上來,轉眼就擺滿了桌子,琳瑯滿目的盤子碗碟讓姚依蕾和鑒冰目瞪口呆,南泰的菜實在是……太實惠了。

不管什麽菜系,都講究菜香味俱全,可是醉仙居的菜肴似乎四六不靠,色香味哪一樣都不沾,不過也算獨具特色,可以用六個字來形容:量足、口重、油多!

盛菜的器具是鄉下瓷窯燒制的粗瓷,釉面不甚光滑,甚至還有毛刺,就是個頭大,最小的盤子都是六寸的,菜肴在上面堆成小山一般,濃油赤醬,青色的紅色的辣椒和整段的大蔥點綴其間,更顯粗獷豪邁,其中一道大菜叫燒牛頭,是用大盆端上來的,猙獰的牛頭上撒著香菜和辣椒絲,嚇得兩位夫人不敢動筷子。

酒是鄉下白幹,有個好聽的名字叫透瓶香,甘冽醇厚,比京城的二鍋頭也不差,夏大龍依舊是用海碗喝酒,看他鬢邊白發,年紀已經不輕了,但是喝起酒來氣勢不輸年輕人,喝了兩碗下去,閻肅就推辭不喝了,夏大龍笑道:“到了我們南泰不把酒喝足了,那是不給我們面子,參謀長,這酒你得喝。”

閻肅面露難色,陳子錕拿過酒碗道:“參謀長是讀書人,酒量欠佳,我替他喝。”說罷咣咣咣喝了這碗酒,夏大龍訕訕的笑笑,挑起大拇指贊道:“護軍使好酒量。”

外面槍聲更密了,士紳們坐立不安,唯有夏大龍和陳子錕依然談笑風生,推杯換盞。

丘富兆匆匆進來道:“老爺,來的是陳壽,他說是來要人的。”

夏大龍變了臉色道:“這個狗日的,敢不給我面子,給我打,往死裏打,開炮轟他。”

“是!”丘富兆敬了個禮又出去了。

“喝酒,喝酒,別讓土匪敗了興致。”夏大龍端起酒碗道。

過了一會,從城頭方向傳來巨大的轟鳴聲,不像手榴彈,也不像是迫擊炮,連陳子錕也無法分辨是哪種武器,不過三聲炮響之後,槍聲果然稀疏起來,漸漸停息了。

夏大龍得意洋洋:“土匪退了,大家安心。”

陳子錕難解心中疑惑,直接問道:“不知縣保安團裝備的山炮還是野炮?”

夏大龍哈哈大笑:“都不是,是我在巡防營當管帶的時候置辦的兵器,江南機器制造總局出的銅制快炮,在我們這鄉旮旯,比山炮野炮都好使。”

陳子錕恍然大悟,原來是老式前膛炮啊,這種炮不用新式炮彈,用的是黑火藥和實心鐵球炮彈,成本低廉制造簡單,確實適合鄉間私鬥。

繼續喝酒,夏大龍似乎是一心想把陳子錕灌倒,在他的授意下,保安團的幾個頭目輪番向陳子錕敬酒,陳子錕這邊也不含糊,趙玉峰和老王老李輪番上陣,第三師的爺們打仗不要命,喝酒更不是孬種,一來二去,墻角堆滿了空酒壇,酒桌上也沒剩多少人了。

那些士紳們早就不勝酒力先行撤退了,鑒冰和姚依蕾也退了席,後來上桌的都是保安團的弟兄們,現在也都鉆到桌子底下去了,喝到最後,只剩下夏大龍和陳子錕兩人。

“護軍使,海量!”夏大龍滿面紅光,精神煥發,沖陳子錕挑起了大拇指。

“夏老爺,有種!”陳子錕也一抱拳。

“那你倒是說說看,我怎麽個有種法?”夏大龍拿起一根牙簽,剔著牙眯著眼,饒有興趣的看著陳子錕。

陳子錕道:“敢和土匪幹仗的鄉紳,當然有種。”

夏大龍哈哈大笑:“什麽土匪,當初老子當巡防營管帶的時候,他們還不知道在哪裏和泥玩呢,就是省裏那些旅長團長們,也都是我的子侄後輩,見了我也得喊一聲世叔。”

陳子錕冷笑,知道這是夏大龍故意在自己跟前擺譜呢,隨便應付了幾句,這場接風宴就算收場了。

下樓的時候,夏大龍對林老板道:“記我賬上。”又對陳子錕說:“護軍使,今天招待不周,怠慢了,趕明兒到我家裏去喝酒,我從省城請了個廚子,手藝很地道,管飽能讓太太們吃的滿意。”

陳子錕的腦袋雖然被酒精燒的發燙,但是神智還是清楚的,聽到這話不禁一動,這個夏大龍,根本沒喝醉啊,而且粗中有細,居然能注意到鑒冰和姚依蕾對菜肴的不滿意,看來這個老家夥也是個難纏的角色啊。

回到縣衙後宅,還沒進屋就聽到兩位夫人怨聲載道,這鄉下的生活實在太落後了,生活水平完全停留在中世紀,沒有電燈,沒有自來水,沒有抽水馬桶,照明要用煤油燈和蠟燭,用水要自己從井裏一桶桶的往上吊,廁所是一個小棚子,裏面就一個簡陋的茅坑,夏天蚊蠅滋生,衛生狀況實在堪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