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夏老爺中風了

土匪紮制的雲梯很結實,很長,渡河爬城都很適用,陳子錕深知自己手下這幫民軍的素質,既沒有忠厚農民的質樸頑強,也沒有土匪的兇悍殘忍,有的只是小市民的狡黠和精明,讓他們以多欺少還行,碰上硬茬絕對泄氣。

所以絕對不能讓土匪攻過護城河,只要第一個土匪爬上城頭,南泰縣就保不住了。

扛雲梯的土匪還離得老遠,陳子錕就下令開炮了,三門銅炮再次怒吼,這次裝的不是實心鑄鐵球,而是一大團鐵砂子,打出去就是一大片鐵雨,城下的土匪被炸翻了一片,受傷的騾子躺在地上嘶鳴著,血流滿地。

土匪也傷了好幾個,這一夥人和昨天的不是同一幫人,沒料到城上的火力這麽強大,頓時有些慌亂,且戰且退,從容退走,他們的槍法很準,城頭上的人不敢冒頭開槍,只是胡亂朝天打了幾十槍以壯聲威。

第一波進攻被止住了,柳縣長不失時機的造氣勢來:“我們打贏了!”

民軍都跟著咋呼:“打贏了!打贏了!”有幾個人還揮舞起紅旗來,李舉人拿回家的綢緞旗子已經又還回來了。

城外樹林旁,幾個騎馬的匪首遙望著遠處的南泰縣城和退下來的兄弟,神色頗有不屑。

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彪形大漢道:“老八,你的弟兄真松,拉泡稀屎的空兒就讓人攆回來了。”

“大瓢把子,弟兄們冤枉啊,誰知道城墻上有炮啊,老十,你個狗日的咋不說清楚。”老八臉上有道很長的刀疤,倒也恰如其名。

老十就是梁茂才,他暴跳如雷道:“我咋沒說清楚,城頭上有炮,還他娘的不止一門。”

老八道:“放屁,你盡說你趴一臉稀糊馬糞的事兒了。”

“八哥,我日你祖宗!”梁茂才大怒,伸手要拽盒子炮。

老八不甘示弱,刷的一聲,兩把盒子炮掣在手裏,大小機頭張開,斜著眼看著梁茂才。

大瓢把子看也不看他們,冷哼道:“打吧,打死算逑,打死你倆個狗日的,省我不知道多少雞蛋烙饃。”

一個眉目清秀戴眼鏡的三十來歲漢子勸道:“大敵當前,咱們就別內訌了,麻溜的把縣城打下來,吃香喝辣,穿金戴銀,多好。”他不是南泰口音,而是一嘴地道的京城官話。

老八道:“我給軍師面子,不和你一般計較。”說罷收了槍。

梁茂才也悻悻收了槍。

土匪們撤了回來,個個氣喘籲籲,罵罵咧咧,老八覺得手下給自己丟了面子,拔出盒子炮作勢要槍斃人,卻被軍師勸下。

“八爺不必動怒,弟兄們也是沒攻打縣城的經驗,其實城頭上的火炮不必多慮,這種前膛炮打完一發,要冷卻一段時間,還要重新裝藥,裝彈,發射一輪起碼五分鐘,趁這個空當就能沖上去。”

老八就坡下驢,把槍收了道:“大哥,讓我的人再沖一次吧。”

大瓢把子道:“中,上!”

這回老八親自帶著隊伍上,幾百個土匪蜂擁而出,嗷嗷叫著往前沖,城墻上砰砰的往下開槍,一大半都沒打著人,民軍的槍法實在是太臭了,眼瞅著就讓土匪們沖到了護城河邊,將十八架雲梯架在了河上。

陳子錕知道危急時刻到了,一把從王德貴手裏抓過毛瑟步槍,啪的一槍,一個土匪掉進了河裏,再一槍,又一個土匪栽倒了。

土匪們哇哇怪叫,舉槍朝城頭亂射,不過戰果很低,民軍們都趴在垛口下面,根本打不著。

陳子錕槍法實在了得,這麽近的距離,簡直是彈無虛發,閻肅見狀忙道:“來一個班,幫護軍使壓子彈。”

立刻上來十個人,不幹別的,就往槍膛裏壓子彈,壓好五發子彈就遞過來,陳子錕從垛口的孔洞中向外射擊,每一聲槍響就有一個土匪倒地,一顆子彈都沒浪費。

老八急眼了,大叫道:“沖過去,爬城!”

陳子錕認出他是領頭的,一槍打過去,老八正好一偏頭,子彈擦著耳畔嗖的一聲飛過去,一摸,滿手血。

“扯呼!”老八怕了,城墻上有個神槍手,弟兄們在下面就跟活靶子似的,這仗可沒法打。

土匪們蜂擁退走,民軍們這才冒頭,朝著土匪們的背影猛開槍,當然只是又浪費了幾十發子彈而已。

第二波進攻又被打退了,柳縣長再喊口號,這回只有十幾個人有氣無力的響應,人們都明白過來,這只是開始而已。

一上午炮聲隆隆,槍聲密集,全縣城的人力物力都被動員起來,男的幫著守城,女的照顧傷員,做飯往城墻上送,吃的全是雞蛋蔥花烙饃和麥仁稀飯,男人們吃飽喝足了,橫七豎八的在城墻上躺了一地,累得跟狗似的。

……

夏家大宅,夏大龍嘴歪眼斜,坐在太師椅上,他中風了,被活活氣的中風了,如今口不能言,手不能動,最心愛的兩枚鐵膽也玩不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