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英籍巡捕和美軍少校

不用問,巡捕是洋行召來的,趙玉峰和兩個馬弁都有些驚慌,想掏槍又不敢,想跑又覺得丟面子,緊急關頭,陳子錕鎮定自若,低聲道:“別慌,慢慢走過去。”

慕易辰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覺得學長和他的手下表情有些古怪,但還是跟著他們一起迎著巡捕走過去。

忽然,禮和洋行大門裏跑出一個臉上帶血的家夥,指著陳子錕等人大喝道:“就是他們!”

“跑!”陳子錕撒丫子就跑,速度快的不得了,慕易辰還沒回過神來就被拉著一起向反方向奔去。

巡捕見狀猛吹警笛,緊追不舍,大皮鞋在柏油路上呱呱的響著,路人紛紛閃避,陳子錕將手指賽在嘴裏打了聲唿哨,王德貴拔出手槍虛晃一下,巡捕們頓時趴在地上。

趁這個功夫,陳子錕做了個手勢,讓趙玉峰帶兩個馬弁往左邊跑,自己帶著慕易辰向右邊逃竄,只聽見背後警笛吹得淒厲無比,前面也影影綽綽出現了巡捕的身影,租界核心地帶的治安真不是吹得,怪不得那個買辦這麽有底氣。

正猶豫著是不是要動槍,慕易辰忽然低聲道:“跟我來。”拉著陳子錕鉆進了一旁的弄堂,弄堂裏曬滿了床單和衣服,地上滿是雜物,慕易辰熟門熟路,七轉八轉,就到了另外一條街上,看路邊有家西餐館,徑直推門進去。

西餐館裏客人不多,留聲機傳出貝多芬的鋼琴曲來,侍者彬彬有禮的問道:“兩位麽?”

“是的,兩杯咖啡,謝謝。”慕易辰摘了禮帽,找了個轉角的位子坐下,正好能透過玻璃窗看到外面的情況,陳子錕在他對面坐下,問道:“這地方你經常來?”

“小時候父親經常帶我來洋場吃西餐,那時候我們家還住在南市,我還記得電車是一個銅子一張票,一客西餐是八角小洋,面包和黃油是不限量的,每次我都吃很多。”

“哦,令尊挺有情調的,老人家是做什麽的?”

“我家裏以前是做絲綢生意的,可惜到了父親這一輩,家道中落了,我十二歲那年,父親因病去世,從此後,就再沒人帶我吃西餐了。”

陳子錕急忙道:“真是抱歉。”

“沒關系,學長您還沒告訴我,為什麽要躲避巡捕呢。”慕易辰問道。

“呵呵,我打了禮和洋行的買辦一巴掌。”陳子錕道。

慕易辰搖搖頭:“學長還真是老脾氣,一點沒改,不過這幫洋奴確實該打。”

陳子錕道:“你呢,怎麽會到禮和洋行去?”

慕易辰苦笑一下:“我是去找工作的,從德國留學回來,我已經閑了很久了。”

陳子錕這才注意到,慕易辰的西裝袖口略有磨損,領帶的款式也是兩年前的,看來這位學弟的生活有些窘迫。

“那麽,找到工作了麽?”

“沒有。”慕易辰搖搖頭,“雖然我是學冶金的,但洋行需要的是銷售人員,我的專業知識沒有用武之處。”

“你怎麽不到內地的鋼鐵廠是試試呢,比如漢陽鐵廠,像你這樣的留學生可是搶手貨。”陳子錕納悶道。

侍者端來兩杯咖啡,放到客人面前道:“請慢用。”

慕易辰用英語說聲謝謝,又道:“去過,但實在難以習慣那種官場傾軋和勾心鬥角,或許是我的性格太古怪了吧。”

陳子錕道:“慕兄不是古怪,是清高,我以咖啡代酒,祝你早日找到工作。”

“謝學長的吉言,學長似乎還沒告訴我,您在哪裏高就呢?”

“我在江東省北部做護軍使。”陳子錕平靜的說道。

慕易辰眼睛一亮:“學長竟然投筆從戎了,我們這些老同學可要仰仗你了。”

“朝不保夕的光杆司令罷了,這次來上海就是想買些槍械彈藥來自保,可惜槍沒買到,先被巡捕攆的雞飛狗跳。”陳子錕笑道。

慕易辰道:“學長想買武器的話,上海還有很多家洋行,英美德法的武器價格較貴,但意大利西班牙的產品價格就比較便宜,我有個同學就是給一家西班牙洋行做買辦的,我可以幫助聯絡一下。”

陳子錕大喜:“那太好了。”

正聊著,叮咚一聲,西餐館的門開了,一個軍裝筆挺的美國陸軍少校帶著兩位女士走了進來,其中一位女士看到陳子錕,忍不住驚呼一聲:“密斯脫陳!”

陳子錕彬彬有禮道:“夫人,我們認識麽?”

“哦,我的上帝,我們當然認識,是您把我從土匪手中救出來的,您不記得了?”女士非常激動,英語說的很快,緊緊抓著陸軍少校的手道:“艾倫,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陳子錕!”

少校快步上前,伸出右手:“陳先生,我是艾倫·金,感謝您冒著生命危險把我夫人從魔窟中拯救出來,您是我們全家的恩人。”

陳子錕終於想起來了,這位女士最早一批被釋放的西方人質,當時灰頭土臉,今天容光煥發,怪不得認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