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張嘯林

這位中年人正是和黃金榮、杜月笙並稱上海灘三大亨之一的張嘯林。

三大亨都是青幫中人,又是結義兄弟,合夥開了一家三鑫公司,壟斷上海灘的鴉片生意,日進鬥金,黑白通吃,是上海灘如日中天炙手可熱的人物。

緊跟著張嘯林下車的一個面色蒼白的漢子,左胳膊吊在脖子上,手掌已經沒了,顯然就是這次吃講茶的主角之一癩子頭了。

一隊黑衣大漢走進聚寶茶樓,大聲吆喝:“張老板吃講茶,閑雜人等回避了。”

茶客們紛紛起身離開,每個人都遺憾萬分,一場好戲是看不成了。

下面清場,陳子錕當然聽到了,倚在欄杆上向樓下望去,只見兩排黑衫大漢叉腰而立,然後張嘯林抖開折扇,邁著方步走進茶樓,進門的時候他明顯感受到來自上方的目光威脅,擡頭看過來,四道目光在空中撞擊出電光來。

“這人不簡單。”陳子錕暗暗吃驚,張嘯林的眼神他很熟悉,基本上是夏大龍和蓋龍泉的綜合體,但比夏大龍多了一份膽氣,比蓋龍泉多了一份陰狠。

能在上海灘這片地方混出頭的角色,豈能是泛泛之輩,張嘯林是三大亨中脾氣最火暴的一個,也是最有膽色的一個,混跡多年,他閱人無數,下手狠辣,一出道就博得滿場彩的江湖人物他見的多了,但陳子錕這樣的人,他還是第一次見。

本以為剁了癩子頭手掌的是一個滿身戾氣的年輕人,但他從陳子錕身上卻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戾氣,這真是奇怪。

聚寶茶樓的老板親自在門口迎接,點頭哈腰陪著張嘯林進來,一步步上了樓,李耀廷也忙不叠的出去,滿嘴客套話,張老板長張老板短的,陳子錕卻不動聲色,依舊坐在桌子邊輕搖折扇。

張嘯林進了雅間,陳子錕這才起身拱手:“張老板,有禮了。”

“陳將軍,客氣了。”張嘯林一撩長衫下擺,大馬金刀的坐下,一個戴墨鏡的師爺站在旁邊,四個彪形大漢分列身後,外罩黑色拷綢褂子,裏面是銅頭板帶,一巴掌寬的牛皮帶上插著兩把手槍,論氣勢一點不比陳子錕身後四個護兵弱。

“陳將軍在哪裏高就?”張嘯林問道。

“兄弟是江北護軍使,鎮守江東省北部。”陳子錕從容答道。

“哦,我還以為是淞滬護軍使公署的呢。”張嘯林皮笑肉不笑,忽然話鋒一轉道:“你既然不是浙江省的軍官,怎麽跑到上海灘來撒野了?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句話你沒聽過?”

陳子錕笑了,抖開折扇慢慢搖:“誰規定的江東省的軍人就不能進上海了?敢問張老板你是上海市政府的文官還是淞滬護軍使公署的武將,再不然就是工部局的董事?我估摸著都不是吧,那你閑的蛋疼了來管我?”

張嘯林背後那些大漢都已經怒容滿面了,但張老板卻笑了,一張老臉笑的菊花一樣:“哎呀呀,後生可畏啊,好幾年沒見過這麽生猛的後輩了,砸我的賭場,砍我的人也就罷了,還敢當面冷嘲熱諷,有意思,阿貴,我記得上次有個人也這麽著來著,最後怎麽了?”

墨鏡師爺躬身道:“老板,那個小赤佬被填進石灰麻袋丟進黃浦江了。”

陳子錕針鋒相對道:“張老板,你嚇唬我?”

張嘯林嘩啦一聲合上折扇,面孔冰冷無比:“江北人,我今天就嚇唬你了。”

“哎喲,別介啊,怎麽說著說著就吵開了,張老板,都是我的不對,您喝口茶消消氣,就算給我面子,咱等黃老板來了再談不成麽?”眼見空氣中硝煙味濃起來,李耀廷趕緊打圓場。

“小癟三,你算老幾,也配我給你面子!”張嘯林開口便罵,絲毫不給他留情。

李耀廷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囁嚅了一會兒道:“張老板,我輩分低,您是不用給我面子,可我這兄弟輩分可不低,您也別拿話擠兌他,他什麽世面都見過。”

張嘯林冷笑起來:“是麽,難道陳將軍也是青幫中人?”

陳子錕淡淡道:“我老頭子是李征五,義父是陳其美,師父是霍元甲,我也算半個上海人了,所以張老板也別把我當鄉下人看。”

張嘯林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萬沒料到對方背景這麽大,李征五是青幫大字輩的人物,全上海灘也僅有十幾個人而已,都是退隱多年的祖宗級人物,這麽說來陳子錕就是通字輩的了,和自己一個輩分,而且他還是陳其美的義子,霍元甲的徒弟,也就是說有革命黨和精武會的支持。

此子不可小覷啊,怪不得如此囂張。

不過細細想來,這些名頭也只能嚇唬外行,李征五是輩分夠老,但已經不問江湖事,而且搬到天津去了,指望不上,陳其美更是死了十年的老黃歷人物,風流早被雨打風吹去,霍元甲也是過世多年,而且精武會日薄西山,遠遠不如當初,現在的上海,論實力,誰也不能和三鑫公司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