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洋買辦和活土匪

陳子錕正式向浙江盧永祥和上海何豐林宣戰,七萬大軍雲集浙滬邊界,給盧永祥造成了不小的壓力,龜縮在上海租界內的皖系大佬如徐樹錚、曲同豐之流無不驚恐莫名。

當年陳子錕還是個夥夫的時候,就曾大鬧松林店,活捉皖系前敵指揮曲同豐,這件事曲同豐一直耿耿於懷,如今當年的夥夫已經是威震一方的督軍,手下執掌七萬雄兵,更加如虎添翼,這仗,是真沒啥勝算了。

陳子錕威震東南,他的老兄弟李耀廷卻每日活在死亡的陰影下,上次他偷賣江北鴉片的事情東窗事發,徹底惹惱了黃金榮,將其逐出門墻,張嘯林更是趁機報復,發出江湖追殺令。

一夜之間,李耀廷就從雲端跌倒了谷底,大宅子被人一把火燒了,忠心耿耿的手下們死的死,被抓的被抓,他再次變得一無所有。

張嘯林要殺他,而且開出了不低的賞格,如今全上海灘的流氓都在搜捕李耀廷,他連西裝也不敢穿了,喬裝改扮一副小癟三模樣示人,躲在相好的家裏惶惶不可終日,銀行裏的錢不敢去取,只好靠變賣身上的財物為生,金表當了,金戒指當了,皮鞋領帶也當了,除了一把手槍之外,李耀廷身無長物。

這把槍是陳子錕送給他的美國大眼擼子,保命的家夥,不到最後關頭不能丟。

李耀廷藏身十六鋪碼頭附近一棟石庫門房子的閣樓上,他的相好是個舞女,每天傍晚到夜總會去做生意,皮肉錢不好賺,家裏時常沒有隔夜糧。

這天相好的又出去了,李耀廷躺在閣樓上肚子餓得咕咕叫,他翻箱倒櫃也沒找出錢來,索性戴上禮帽往下壓了壓,冒險出去混飯吃。

距離住所不遠有一家小面館,正是李耀廷和陳子錕第一次到上海來落腳的地方,五年過去了,物是人非,面館依舊,人來人往恍如隔世。

李耀廷咽了一口涎水,走進面館道:“老板,一碗大腸面,再來兩個茶葉蛋,一碟臭豆腐,一壺黃酒。”

夥計很快端上飯菜,李耀廷狼吞虎咽,吃了個肚子溜圓,拿袖子擦擦嘴道:“記在阿拉賬上。”

“儂行行好,小店概不賒賬。”夥計滿臉堆笑道,吃霸王餐的人多見,但跑到小面館吃霸王餐的就不多見了。

李耀廷伸手掏槍,想嚇唬嚇唬夥計,卻沒注意到從自己住所方向走過來幾個彪形大漢,他們遠遠就看見了李耀廷,交頭接耳一陣,疾步而來。

“阿拉還能欠你這點飯錢麽?”李耀廷吹胡子瞪眼,虛張聲勢,忽然一種莫名的危險感竄上腦海,他下意識的一閃,一柄利斧貼著頭皮就砍了下去,深深嵌在桌子上。

李耀廷在上海灘摸爬滾打多年,這點反應速度還是有的,他一個激靈躥起來,搶過夥計手中端著的一碗面劈頭砸過去,兇手被湯面燙的哇哇亂叫,他趁機奪路而逃。

幾條大漢揮舞著利斧緊追不舍,李耀廷拔出手槍回頭就打,勾了一下竟然沒響,原來子彈夾被卸掉了,情急之下他把手槍當暗器砸了過去,繼續狂奔,直跑的嗓子眼發甜,一顆心砰砰亂跳,都快跳出嗓子眼了,還是被追兵堵在一條弄堂裏。

“小赤佬,今天就是儂的死期!”流氓們殺氣騰騰圍過來,李耀廷已經精疲力竭,再也跑不動了,他癱坐在地上,仰望天空,喃喃道:“娘,小順子來陪你了。”

正當流氓們步步逼近的時候,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住手。”

流氓們不約而同的回頭望去,只見弄堂口停了一輛鋥亮的黑色大轎車,車前站了一個長衫打扮的清瘦男子,身後跟著兩名保鏢,腰間都別著擼子。

“杜先生。”流氓們急忙摘下鴨舌帽,點頭哈腰。

杜月笙懶得和他們廢話,示意手下掏出一疊鈔票打發了這些人,走向李耀廷,微笑道:“有事體也不來找阿拉。”

李耀廷感激涕零:“多謝杜先生救命之恩。”

杜月笙道:“張老板要花十萬塊買你的命,我說不服他,只能給你找個地方暫避了。”

……

李耀廷倒黴的時候,慕易辰的日子也不好過,春田洋行是陳子錕的產業,這件事瞞不過張嘯林的耳目,他多次派人到洋行來搗亂,雖然沙遜大廈位於租界,但巡捕才不管這些閑事,任由張嘯林派來的地痞流氓胡鬧,公司被砸,很多職員也被打傷,有幾個流氓就守在沙遜大廈附近,揚言見一次打一次,搞得大家都不敢來上班。

江浙開戰,對於租界裏的人來說影響不大,生活照舊,慕易辰卻時刻關心著戰局的進展,洋行已經暫時關門停業,每天他都按時到外灘路上逛一圈,喝杯咖啡買張報紙。

慕易辰只看兩種報紙,西方人辦的《字林西報》和中國人做主筆的《申報》,這兩種報紙分別以西方人和中國人的視角看問題,很有代表性,相得益彰互為補充,最有代表性,別的報紙基本可以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