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長女誕生

民國十四年五月三十一日零點,陳子錕的長女誕生在閘北一家醫院,喜悅和悲憤同時沖擊著陳子錕的心,望著繈褓中哇哇大哭的嬰兒,他似乎看到了國家和民族的未來。

當姚依蕾問他如何給女兒取名字的時候,一直牽掛著同住在這家醫院裏尚未脫離危險的唐嫣的陳子錕,脫口而出:“就叫陳嫣吧。”

姚依蕾道:“什麽,陳蔫,不好不好,女孩子哪能叫這種名字。”

陳子錕解釋道:“是嫣,不是蔫兒。”

姚依蕾道:“為什麽叫嫣?總的有個說法吧。”

陳子錕抓耳撓腮,總不能說根據唐記者的名字來的吧,好在滿腹詩詞的鑒冰及時解圍,道:“咱們大帥取得是《牡丹亭》裏段子,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這麽可愛的小寶寶就像是綻放的花朵,可是卻生在這貧困落後飽受欺淩的祖國,是這個意思吧,大帥?”

“是啊,希望咱們的嫣兒長大後,祖國能夠強盛起來,再沒有斷井頹垣,而是處處繁花似錦,高樓大廈煙囪林立。”陳子錕趕緊接道。好歹把姚依蕾給胡宏過去了。

產婦和嬰兒都需要休息,陳子錕和鑒冰退出產房,醫院走廊裏靜悄悄的,院子裏警衛的刺刀閃著寒光,禁煙執法總隊出動了一個連保衛陳子錕的安全,因為得到消息,租界當局已經實施戒嚴令,局勢更加緊張了。

“唐記者有沒有脫離危險?”鑒冰忽然提起。

“還沒有,失血太多,尚需觀察。”陳子錕心裏隱隱感覺不妙。

“我記得,她叫唐嫣?”鑒冰瞟了一眼陳子錕,意味深長。

陳子錕並沒有回避,而是望著天邊的星辰道:“唐嫣是英雄,她一介女流尚且直面巡捕的槍彈,以筆為槍和列強戰鬥,身為軍人,我頗感汗顏,這次英人屠殺我同胞,我是要做一些事情來盡中國人的責任的。”

鑒冰憂愁道:“洋人船堅炮利,要是能打得過,早五十年就把租界鏟平了,就憑禁煙總隊這幾百條槍,無異於以卵擊石啊。”

陳子錕道:“盡責不等於以卵擊石,我自有分寸,這段時間會很忙,家裏的事情你多擔待著點。”

鑒冰沒有說話,從背後攬著陳子錕的腰,將臉貼在他寬厚的背上,夜深了,大地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什麽時候才能天明啊。”陳子錕喃喃道。

……

第二天,全上海沸騰,各界人士紛紛譴責巡捕房屠殺學生的暴行,申報上刊登了死難者的名單和職業,竟有十三人之多,其中既有大學生,也有裁縫、小販、廚子幫傭等,用史量才的話說,不論身份貴賤,都是中華民族的優秀兒女,他代表申報社,向死難者家屬捐款大洋一萬元,另向受重傷之人捐款一萬以作慰問。

五月三十一日,上海所有學校罷課,商人罷市,工人罷工,以向租界當局進行最強烈的抗議,租界方調動大批巡捕嚴陣以待,萬國商團預備役總動員,領取武器上街巡邏,各國海軍陸戰隊也開始登岸,公共租界宣布戒嚴。

工部局包庇濫殺無辜的巡捕,拒不道歉,亦不釋放被捕學生工人,激怒了全中國人民,消息傳來,北京、南京、漢口、天津、廣州等人的學校紛紛罷課以做聲援,六月一日,北京政府外交部向外交使團提出抗議,要求釋放被捕人員,杜絕此類事件再次發生。

公使團在對待中國問題上空前團結,駁回了外交部的抗議,並且認為租界當局的處理已經夠寬宏大量了,外交部接二連三的抗議,如同泥牛入海,毫無音訊。

六月十一日,漢口民眾在英租界示威之時,英國駐漢領事悍然命令水兵登陸,向民眾掃射,當場死難三十余人,重傷百人,事後,英國方面竟然以保護外僑不力為名向段祺瑞政府提出抗議。

六月十三日,九江英租界再次發生沖突,中國抗議民眾沖擊英租界遭到槍擊,死傷慘重。

六月二十三日,廣州舉行萬民集會,為上海漢口九江死難同胞舉行追悼大會,隨即開始遊行,行至沙基對岸,遭到英軍集火射擊,英國兵艦亦開炮轟擊,當場打死打傷中國人二百余,其中包括黃埔軍校學生若幹,慘禍之烈,遠勝五卅。

而至今租界當局仍未做出任何退讓,立場依舊強硬無比,反而是北京臨時執政府的聲音越來越弱了。

六月底,上海閘北火車站,兩輛黑色汽車等在站前廣場上,幾個便裝彪悍男子雙手插在口袋裏,不時警惕的掃視著人群。

一群西裝革履的旅客從貴賓通道出來,在保鏢的警衛下鉆進了汽車,一身雪白西裝的張學良看到坐在車裏的陳子錕,不由得笑了:“昆吾兄,幾個月沒見,留起胡子了。”

陳子錕唇上留了兩撇八字胡,還不是很濃郁,他笑道:“我這是蓄須明志,不統一國家,不鏟除列強在華勢力,我就不剃胡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