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長使英雄淚滿襟

風在嗚咽,沒有人回答陳子錕,江東省是窮鄉僻壤,即便省城的大學生也都沒見過什麽世面,雖然五四、五卅時他們也曾有所行動,但僅限於抵制洋貨,聲援京滬同學而已,真正的大規模行動,這還是第一次。

忽然一個穿藏青色學生裝的年輕人高聲道:“為什麽執政府槍殺學生,你卻無動於衷!你分明和他們同流合汙了,就算你曾經革命過,現在也墮落成軍閥了,同學們,堅決打倒他!”

下面零零碎碎的響應之聲,但遠沒有剛才那麽聲勢浩大了。

陳子錕微笑了一下:“這位同學,你怎麽知道我無動於衷?你怎麽知道我墮落了?今天既然你們到督辦公署來了,我自然會給你們滿意的回答,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先講一個故事。”

藏青學生裝道:“我們不聽你什麽破故事,你必須現在就給出解釋!”

這次沒人響應他,藏青學生裝勢單力薄,在陳子錕的目光注視下縮了回去。

陳子錕以緩慢的語氣講道:“民國八年初,我身無長物,只身來到北京,在火車站遇到了一個女孩子,直到今天,我猶記得她的穿戴,陰丹士林棉袍,白色的圍巾……”

細雨霏霏,學生們靜靜聽陳子錕講述他的初戀故事,二十歲左右的年紀,熱血沸騰而又浪漫滿懷,督辦憂傷的回憶,似乎帶他們遊歷著北京的胡同,上海的弄堂,悲歡離合總關情,有缺憾的初戀才是完美的初戀。

故事告一段落,陳子錕指了指下面一個同樣穿著陰丹士林裙的女學生道:“請你過來一下。”

女學生有些驚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陳子錕微笑著點點頭。

“別去。”藏青學生裝壓低聲音勸道。

女學生卻義無反顧的走上前去,站在了大軍閥陳子錕面前。

陳子錕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來,女學生注意到他拿著信的時候,目光竟是如此的溫柔。

“這是林小姐給我寫來的最後一封信,請你給大家念一下。”陳子錕把這封信遞給女學生。

女學生沒有遲疑,接過信來,清清嗓子開始朗讀:“阿叔,最近還好麽……”

雨沙沙的下,平時的語言,至深的情感,小兒女心懷大國家的心緒感染著現場每一個人,他們這才明白,眼前這位留著普魯士式的八字胡,穿著筆挺軍裝的軍閥,其實不但是革命先驅,還是個俠骨柔腸的真男子,偉丈夫。

念到後面,女學生已經泣不成聲,下面那些感情豐富的女大學生們也都緊緊攥著手帕,任憑眼淚在春雨中流淌,就算是那些標榜鐵血的男生,一個個也都紅了眼圈。

公署大門後面,懷抱嬰兒的姚依蕾悄悄擦拭著眼角。

信讀完了,女學生將被雨水和淚水打濕的信紙遞還陳子錕。

陳子錕溫和的笑笑,對大家道:“我的初戀,是三一八慘案的當事人,我對三一八的態度和立場,我想不必解釋了吧。”

藏青學生裝還想說什麽,卻被一個男子拉住,沖他嚴肅的搖搖頭。

一個男聲突然高呼:“打倒軍閥,打倒列強!陳督辦萬歲!為三一八死難烈士報仇!”

一片震耳欲聾的呼聲,不過矛頭已經不再對準陳子錕,二十分鐘前被他們打倒的軍閥,現在已經成了擁戴的英雄。

……

遊行勝利結束,江東大學圖書館辦公室裏,藏青學生裝來回踱步,心情很是不好,他突然停下腳步道:“鄭書記,你為什麽阻攔我揭穿陳子錕的醜陋面目,不過是在北京包養一個外室罷了,被他說的那麽煽情,簡直惡心!”

鄭澤如道:“小麥,鬥爭的策略是隨時可以轉變的,據我了解,陳子錕這個反動軍閥良心未泯,還是可以爭取一下的,畢竟我們的力量還很弱小,要爭取一切進步的力量。”

小麥道:“好不容易發起的反帝反軍閥的鬥爭就這麽失敗了,真不甘心呐,你知道麽,那些女學生,本來對陳子錕恨之入骨,現在一個個都眼巴巴的想當他的姨太太呢!”

說著他恨恨的一跺腳,發泄著自己的仇怨。

鄭澤如笑道:“小麥,我們的行動是成功的,不但喚醒了群眾,還摸清了陳子錕的底牌,只要他支持革命,就算介紹幾個女同學給他也不是不可以。”

小麥驚愕道:“鄭書記,你不是當真的吧。”

鄭澤如笑了:“和你開玩笑呢,對了,你伯父最近怎麽樣?”

“唉,別提了,伯父雖然是警察廳長,但權力被張鵬程分了去,每天都很郁悶,經常大發雷霆。”

鄭澤如道:“這種情況倒是可以利用一下,如果陳子錕背叛革命的話,我們就幫你伯父推翻他!當然了,前提是你伯父支持革命。”

次日,江東報紙刊登出陳子錕義正詞嚴的通電,怒斥執政府屠殺學生的行徑,支持愛國學生運動,並且贊成廢除不平等條約,陳子錕的姿態做的很足,通電內容也讓最激進的革命家挑不出毛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