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私訪南泰

陳子錕掏出一支煙來,點了幾次居然沒點著,手抖,他是見慣生死的人,本不會如此失態,但趙大海的死給他的震撼太大了,趙大海什麽人,那是北京天橋的頑主,名鏢師趙辟塵的弟子,盧比揚卡訓練出的紅色特工,武功高強神出鬼沒,怎麽就這麽輕易的死在自己人手裏。

青鋒擦著火柴,幫陳子錕點燃香煙,平靜的站到了一邊。

“子銘,給叔說說,到底怎麽回事?”陳子錕深深吸了一口煙道。

趙子銘道:“事發之前,蘇區的肅反已經搞了很久,殺的人頭滾滾,我們團就殺了五十多個,連長以上的幹部都殺絕了,我爹是搞敵工的,常年在敵後,所以一直沒事,上次買了機器回來,就被政治部找去談話了,一去就沒回來,我尋思爹這回可能要出事,就半夜摸到保衛處,果然,我爹被他們扣下了,非說我爹是叛徒,是AB團,我爹不承認,他們就上刑,這幫癟犢子,都是我爹的徒子徒孫。”

說到這裏,趙子銘滿臉恨意,咬牙切齒。

“我哪能容他們撒野,立刻上去三拳兩腳放翻他們,可爹就是不願意走,他說走了就真成了叛徒了,我怎麽勸都沒用,形勢危急,保衛處的人攻上來了,爹就把懷表塞給我,讓我先走,他斷後……我繞了一圈沒見爹跟上,又偷偷摸回去,正好看見他們處決我爹,我爹說省一顆子彈打國民黨吧,他們就拿了把大刀,可保衛處的幹部說我爹是叛徒,不配痛快的死……”

停頓了一下,趙子銘伸袖子擦擦眼淚,繼續說:“我爹的屍身被埋在亂葬崗,頭拿去給肅反委員會書記表功,我瞅機會把爹的首級盜了出來,本想把那姓夏的畜牲殺了,一直沒找到機會。”

“大海哥的首級在哪兒?”陳子錕站了起來。

“我藏在城外山神廟的大梁上了。”

“請回來,我要替大海哥安葬。”

趙大海的首級已經腐爛,兩眼微睜,頭發胡子亂蓬蓬的,臉龐一如上次道別時那般削瘦,誰能料到,上海一別,竟是永訣,陳子錕淚飛頓作傾盆雨,一幕幕往事浮上心頭,怎叫人不傷懷淚下。

趙子銘卻一滴淚都沒有了,兩只眼睛通紅,像極了受傷的野獸。

押解他前來公館的幾個警察還等著把人帶回去呢,青鋒過來打發他們道:“你們回吧,人暫時留下。”

警察陪著笑臉:“我們回去沒法交差啊。”

青鋒眼睛一瞪就要發飆,陳子錕卻親自走了過來,道:“幾位警官辛苦,趙子銘是我世侄,我作保他不會逃跑,等我招待完了,自然會送回監獄。”

警察們哪敢和他頂嘴,悄悄回去了。

陳子錕請人用上好的木頭雕了一具軀體,把趙大海的頭顱安上,用楠木棺材裝殮了,暫時停在省城的寺廟裏,等合適的時候再送回北平下葬,又請了一幫和尚來念經,超度他的亡靈。

和尚們賣力的念著經文,趙子銘問道:“叔,你是國民黨麽?”

陳子錕道:“我是。”

趙子銘道:“他們說國民黨沒好人,可我看叔你就是好人。”

陳子錕道:“是不是好人,和黨派沒有關系,國民黨也有好人,共產黨也有壞人。”

趙子銘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低低的念叨起來:“爹,你到了陰曹地府,問問那個姓馬的大胡子,你這麽信他,他為啥不保佑你。”

當街殺人案重新審理,被定為自衛殺人,無罪開釋,省城四虎家裏是當地老戶,糾集一幫親戚到法院鬧事,結果剩下的三虎也被抓了,問了一個聚眾鬧事的罪名,判了三年徒刑,這才消停。

……

趙大海的死給陳子錕極大震動,他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大海哥這樣一個聰明人會變得如此愚笨,以他的身手明明可以逃走,卻選擇直面死亡,如果共產黨人都是這麽堅定於信仰的話,就可以解釋為什麽三四圍剿都失敗了。

可是他們為什麽如此執著?陳子錕不明白,只好求教於劉婷,劉秘書讀的書比自己多,又曾經加入過青年團,對黨內的事情有了解。

劉婷說:“你沒有真正在底層的農村生活過,如果設身處地思考的話,我想你就能理解他們的選擇了。”

陳子錕半信半疑,為了解開這個謎團,他決定去南泰進行社會調查,出發前處理了幾件事,一是調撥車皮,將蘇北駐防的稅警總團利用隴海鐵路拉到鄭州,然後走平漢線北上,支援張學良,抵抗日本侵略,這是他和宋子文、張學良商量好的事情。

二是加征稅款,休養生息這麽多年,民間也有余量了,國防建設需要大量資金投入,加稅是最便捷的辦法。

趙子銘性子烈,怕是不適合從軍,陳子錕問他有啥打算,無論是上學讀書還是做生意,當叔叔的都能幫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