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全國總動員

二十九軍軍長宋哲元一夜之間仿佛蒼老了十歲,臨戰前夜,僥幸心理還是占了上風,他判斷日本人和以前一樣,只是虛張聲勢而已,為表示誠意,他下令拆除北平市內準備巷戰的沙包街壘,與日方展開談判,對廬山堅決抵抗的電令置若罔聞。

如今一切都晚了,左膀右臂盡失,佟麟閣趙登禹戰死,南苑失守,十萬敵軍大兵壓境,關東軍自熱河北來,朝鮮軍川岸師團南來,河邊旅團東來,還有第五師團和海軍向天津進攻,二十九軍雖有十萬人馬,但是對整個華北來說,兵力還是捉襟見肘,力有不逮。

北京是座古城,城墻高大寬厚,若是在古代還能憑城墻據守待援,但是庚子之戰八國聯軍已經證明,城墻在洋槍洋炮面前毫無作用,平津無險可守,死戰的話,唯一的結局就是被包了餃子,連帶著老百姓也跟著遭殃。

萬分痛苦中他作出抉擇,放棄北平,向保定退卻,茫茫夜色中,冀察政務委員會委員長,二十九軍軍長宋哲元乘車離開了北平城,回望夜幕下雄偉壯麗的前門樓子,他愴然淚下。

宋哲元走了,大批二十九軍的敗兵陸續退到城內,可等待他們的卻是向保定集中的命令,林文龍和他的同學們穿著軍訓的服裝混在敗兵隊伍裏慢慢前行,道路兩旁擺著西瓜和大餅,那是北平父老捐出來給將士們吃的,餓壞了的士兵吃了大餅,啃了西瓜,一個個沉默不語。

老駱駝對林文龍等人道:“學生,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咱們就此別過了,趕緊回家去吧,外頭亂。”

經歷了血與火的大學生們一個個灰頭土臉,筋疲力盡,再也沒有人提報效國家的事情。

林文龍默默走了,在半路上他把灰布軍裝脫下來丟進了溝裏。

……

紫光車廠的小歪子今天出早班,大清早天還沒亮他就出車了,拉著四盞電石燈的洋車小步跑在空蕩蕩的大街上,忽然覺得有些異樣,路邊似乎扔著什麽東西,走過去一看,嚇了一跳,竟然是幾支破槍。

他不敢撿,忐忑不安的繼續前行,往日人氣頗旺的賣舊貨的鬼市今天竟然沒有人,隱約能聽見一陣陣整齊的腳步聲從南邊傳來。

小歪子拉著他的洋車,站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中央,兩旁的水月燈發出慘白的光,照亮了他的禿頭,他的正前方出現了一面張牙舞爪的旭日旗,然後是排成縱隊的日本兵,略帽下遮陽簾忽閃忽閃,刺刀如林,那麽長的隊伍,除了腳步聲竟然沒有任何雜音,肅殺之氣四下蔓延。

小歪子嚇得兩股戰戰,拉起洋車掉頭就跑,往日裏從沒跑得這麽快過,一路奔回紫光車廠,砸開大門跌跌撞撞進去,上氣不接下氣道:“不好了,壞菜了。”

寶慶起的也早,納悶的看著他:“咋了,跟丟了魂似的。”

“小日本進城了,從永定門進來的,老長的隊伍,足有上萬人馬。”小歪子氣喘籲籲。

寶慶傻了眼,呢喃道:“不能夠啊,二十九軍不是還在麽。”

冀察政務委員會辦公室裏,電話已經無人接聽,遍地都是紙張,汽油桶裏盛滿了文件焚燒後的灰燼。

紫光車廠關門了,寶慶準備的大水缸終於派上用場,填滿了磚頭瓦塊堵在門口,家裏儲備著糧食清水,應付幾個月不成問題。

一家人躲在房子裏戰戰兢兢,八國聯軍進北京的時候可沒少禍害百姓,日本人更不是好東西,惹不起,咱躲得起。

就這麽過了一天,沒人來砸門,寶慶和杏兒稍微安心了一些,可到了第二天,車廠大門就被敲響了,嚇得兩人戰戰兢兢,以為是日本鬼子上門搶劫。

“寶慶,是我,你王叔。”外面傳來王巡長的喊聲。

寶慶壯著膽子來到門口,隔著門板問道:“王巡長,啥事?”

王巡長道:“我還問你啥事呢,咋把門關了,一天沒見出車,我還以為出事了呢。”

寶慶道:“這不是日本人進城了嗎,我擔心……”

王巡長道:“甭擔心,日本人也吃人糧食,也得坐洋車,趕緊把門開了,生意做起來。”

寶慶道:“那啥,我歇兩天不成麽。”

王巡長道:“還真就不成,上面發話了,北平所有鋪面廠子,必須開張,要不然罰款拘人,是開張,還是交罰款,你看著辦。”

寶慶道:“上面是誰?”

王巡長道:“是北平地方治安維持會,警察局歸他們管了,上面發話,說商店不開門,街上沒車輛,影響日中和諧。”

寶慶沒轍,只好把車夫們召來,開張營業,這幾年生意越來越差,廠裏就剩十來輛洋車了,為了生計他自個也得拉車跑活兒。

拉著洋車出去轉了一天,沒什麽生意,街上人很少,大毒日頭當空照,狗趴在樹蔭下吐著舌頭,正陽門火車站上,插著一面日本膏藥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