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悲喜

毫無懸念,陳子錕的汽車被放行,他記下了林懷部的名字,這小夥子有一股銳氣,是個可造之才。

回到住處,小青一直滿腹心事的樣子,陳子錕看她似乎有話要說,便道:“有話就說,你我之間還有什麽不好開口的。”

夏小青道:“你可知道滄州燕家祖輩是做什麽的。”

這是個設問句,陳子錕自然不會知道燕家的來歷,他只是靜靜聽夏小青繼續往下說。

“我聽娘講過燕家的故事,明朝天啟年間,燕家一位祖先,在錦衣衛做指揮使,專門負責那些安插在大臣家裏的密探,這些人個個身懷絕技,負責監視主人的一切行蹤言行,主人頭天晚上吃的什麽菜,和小妾夜裏說的什麽枕頭話,第二天都能送到宮裏秉筆太監那裏去。”

“後來呢?”陳子錕若有所思。

“後來,魏忠賢伏誅,錦衣衛鎮撫司許多官員下獄拿問,我祖先避禍到了鄉下,隱姓埋名,直到如今。”

陳子錕點點頭:“怪不得滄州燕家的武功和別家有所不同,以輕功暗器見長,原來還有這個典故。”

夏小青道:“其實燕家的絕活不光輕功暗器,還有易容術、縮骨術,只是傳男不傳女,我母親沒有學到罷了,我今天說這些,並不是想介紹燕家的來歷,而是想告訴你,搞特務,老祖宗很有一套,雖然時代不同了,但是依然有可以借鑒之處。”

陳子錕是聰明人,一點就透,道:“我懂了,我的方法是錯的,在淪陷區打打殺殺,等於以卵擊石,正中敵人下懷,就算我找兩卡車的人馬拿著機關槍沖進去,也不如找一個有權有勢的日本人說句話,情報工作不重蠻力,重的是巧勁,上海灘就是一個泥潭,想在這兒混的風生水起,就得利用一切力量。”

夏小青欣慰的笑了:“你明白就好。”

……

次日,陳子錕召集在上海的主要部眾開會,部署了下一步工作重點,先讓李耀廷把練兵的事兒停下。

“怎麽,不殺張嘯林和林之江了?”李耀廷很納悶。

“殺,但是要換個方式殺,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興師動眾,雖然很能振奮士氣,但也會帶來不必要的損失,我們的力量沒那麽雄厚,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不能幹。”陳子錕這樣解釋。

然後給慕易辰安排任務:“洋行的生意停了,人也不能停,遍地商機,得找點事幹才行,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錢是最重要的。”

慕易辰深以為然,道:“如今上海最賺錢的行當有兩個,一是販米,二是販毒,蘇南到處打遊擊,農村的糧食收不上來,米價飛漲,如果能從印度支那進口暹羅米的話,一本萬利,販毒也是這個道理,上海煙民幾十萬,就算不吃飯,每天也都少不了一口大煙,四川雲南的煙土進不來,現在市面上最暢銷的是熱河土,如果能把經銷權拿下來,比販米的利潤還大,可是這兩項,都得有極其強硬的後台才行。”

李耀廷插言道:“吳四寶行不行?”

慕易辰搖搖頭:“七十六號只是日本人的走狗,這種高層面的事情,就算李士群出面也不好使,據我所知,很多人在搶煙土的經銷權,牽扯到華中派遣軍和海軍的利益爭端,這裏面的水太深了。”

眾人一籌莫展,現在是日本人的天下,除了投靠日本人,不然寸步難行。

陳子錕卻很有信心:“別急嘛,慢慢會有辦法的。”

他嘴上說有辦法,其實心裏也是一團亂麻,搞地下情報工作不能靠好勇鬥狠,是一項長期而復雜細致的工作,任重道遠,慢慢來吧。

上海地下工作的重任就交給三槍會秘書長蘇青彥負責,青鋒留在上海協助,李耀廷和慕易辰主要負責籌錢,至於埋伏在敵人內部的釘子燕青羽,則由陳子錕親自掌握。

他是國府上將,不能在上海久留,一切安排妥當後,帶著家眷前往香港,現在小白菜已經八個月大了,但是因為早產,依然無比羸弱,陳子錕給小女兒起了個名字,叫陳姣。

臨行前,上海的《新申報》上刊登頭版號外,汪精衛自安南抵達上海,日軍高級將領,駐滬外交人員和維新政府高官社會賢達都前往碼頭迎接,在歡迎名單上赫然有影星燕青羽的名字,陳子錕看到後莞爾一笑,小舅子幹的不賴,隨手將報紙放下,一陣風吹過,報紙散落在地。

法國郵輪汽笛長鳴,離開了上海灘,林文靜抱著女兒依偎著丈夫,看著霧靄中的黃浦江,喃喃道:“不曉得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啊。”

“用不了十年,就能把日本人徹底趕走。”陳子錕道。

……

十六鋪碼頭外,一只手從地上撿起陳子錕丟下的報紙,看到汪精衛抵滬的新聞,趕緊將報紙疊好放進西裝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