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營救

以陳子錕今時今日的地位,自然不會親自拿著槍去威逼小小的米鋪老板,他只是納悶為什麽米價漲的這麽快,於是沒帶隨從,和劉婷一起來到米鋪門口。

米鋪生意很好,門口排著長隊,都是衣衫破舊的窮苦人,陳子錕有心體察民情,跟在後面排隊,排了一會兒,米鋪老板大喊道:“各位街坊,今天的米賣完了,明天請早。”

顧客們抱怨連連,拎著空癟癟的米袋子回去了,米鋪的夥計開始上門板,陳子錕走過去問道:“怎麽這麽早就收了?”

他穿的體面,人又高大,老板不敢怠慢,堆笑道:“這位先生買米啊?對不住,賣完了。”

陳子錕一指鋪子裏面的麻包:“那不都是米麽?”

老板道:“那些不賣。”

陳子錕道:“你這是囤積居奇啊,被查到要坐牢的。”

老板看到不遠處的汽車和保鏢,知道這位爺不好糊弄,便訴苦道:“小店本小利薄哪敢囤積糧食,只是這物價漲的太快,明天法幣是個什麽行情還不知道,怕折本所以不敢賣。”

陳子錕道:“你放心我不會舉報你,我就是想買一百斤小米。”

老板四下張望,確認安全後壓低聲音道:“罷了,我就賣一百斤給你。”隨即報出一個價錢,劉婷驚呼:“怎麽又漲價了?”

“這位大姐此言差矣,不是我漲價了,是法幣又掉價了,怨不得我啊,您要是用大洋,或者美鈔來買,米價不但不漲,我還敢給您優惠點,唉,這年頭錢不當錢用,那就是廢紙啊,我這漲的再快,比不上鈔票跌得快。”

陳子錕道:“我沒帶這麽多錢,這樣吧,我寫張欠條,回頭讓人來還錢。”

老板見他派頭十足,嘴裏客氣道:“那去吃便是,還給什麽錢。”一手卻拿了紙筆過來,看陳子錕寫了欠條,拿過來一看,署名把他嚇了一跳:“哎呀呀,我眼瞎了,居然沒認出是您老人家,該死該死,這米該我孝敬您老。”

陳子錕道:“不必客氣,買東西給錢天經地義。”

就這樣,賒了一百斤小米,裝在汽車裏開到江東大學校長邵秋銘家裏,中醫正在為老先生診病,過了良久才出來,搖頭嘆息寫方子,邵校長的兒子叫邵林,低聲問道:“大夫,家父病況如何?”

中醫說:“令尊肝上生了巖,在下無能為力,只能開幾個方子慢慢調養,病人若是心情好,就能多活幾個月。”

陳子錕道:“何為巖?”

邵林道:“就是惡性腫瘤,西醫稱之為癌症,前日省立醫院的西醫已經來過了,也說沒有辦法,所以才請了中醫來看。”

一家人愁雲慘淡,女眷們暗自垂淚,伺候邵秋銘的傭人阿黃出來說:“老先生請陳將軍進去敘話,閑雜人等不要跟進。”

於是陳子錕單獨進了病房,他振作精神,故意爽朗大笑道:“邵校長您這是怎麽了,區區小病就躺著了,我還等著您一起主持開學典禮呢。”

邵秋銘支撐著坐了起來,人消瘦了許多,擺擺手坐下:“將軍請坐,老朽時日無多,有些話不吐不快。”

陳子錕道:“但講無妨,我謹記在心。”

邵秋銘道:“當年我加入同盟會,何等的意氣風發,何等的壯懷激烈,一心想打破這舊世界,建設一個新中華,可是沒想到國民黨墮落的這麽快,如今的統治者,甚至還不如滿清時代,根本都不顧吃相了,唉,抗戰勝利之後本來是建立民主聯合政權的大好時機,生生被他們耽誤了,民心喪盡,經濟崩潰,陳將軍,氣數已盡,氣數已盡啊。”

老先生痛心疾首,咳嗽起來,竟然咳出一口血來。

陳子錕要喊人,邵秋銘擺手制止:“不用,我還有一句話,將軍需認真思量。”

“請講。”

“以目前的局勢來看,政府維持不了幾年了,江東獨木難支,希望解放軍來的時候,將軍能識時務,不要把江東三千萬父老拖進戰火中去,老朽代百姓拜謝將軍了。”說著就要下床跪拜,陳子錕急忙將他按在床上:“邵先生何止與此,陳某謹記了,若是真的兵臨城下,或走或和,斷不會像抵抗日寇那般血戰的。”

邵秋銘松了一口氣,臉色和和緩了許多,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陳子錕道:“聽說老先生參加了一個抵制美國面粉的宣言,我深表敬佩,不過人是鐵飯是鋼,不吃是不行的,何況您又是有病之身,我帶了一百斤江北產的小米,您喝點稀飯吧。”

邵秋銘淡然一笑道:“以我家的底子,尚不致於買不起糧,只是我知道時日不多,想以死明志,抗議美國扶持日本,小小心願還請將軍成全。”

陳子錕沉思片刻道:“也罷,就依先生。”

……

從邵秋銘家裏出來,陳子錕心情很沉重,老教授說的話很有道理,國民黨氣數已盡,維持不了幾年了,不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國民黨占據江南富庶之地,又有百萬雄兵,再不濟劃江而治也是可能的,江東省如何能置身事外,躲避戰火才是自己要考慮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