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盤腸大戰

江東解放後,陳子錕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請辭所有職務,不出三日,北平黨中央復電,不接受他的辭呈,委任陳子錕為江東軍政委員會主席,江東省軍區司令員。

一幹原本憂心忡忡忐忑不安的老部下都定了心,共產黨果然義薄雲天,陳子錕可以繼續做他的江東王,這些老兄弟也能安享晚年了。

武長青和葉雪峰率領部隊繼續南下,兵鋒所指正是湯恩伯固守的大上海,上海外圍遍布鋼筋混凝土工事,又有工業後盾和海運支援,國民黨叫囂可以固守十年,這一場攻堅戰定然血腥無比。

但這些都不是陳子錕等人需要關心的了,經歷多年戰亂,民間元氣大傷,如今改朝換代的大事已經完成,到了休養生息的時候了。

省城成立軍管會維持秩序,曾蛟被留任,擔任軍管會副主任,另成立公安局,首任局長竟然是徐庭戈。

香港發來電報,陳家親眷安然無恙,正準備搭機返回江東。

陳子錕心裏一塊石頭落地,除了長子陳北,全家都算在這場風雲變革中保全了。

……

五月,湖北漢口解放軍第四野戰軍某炮兵陣地,戰士們正忙碌著搬運炮彈箱子,大栓沒別的本事,就是力氣大,別人搬兩趟的活兒,他一趟就成,速度還比別人快,赤日炎炎,軍裝被汗水浸透,他索性赤膊上陣,甩開膀子猛幹。

“小北平,累不?”老班長叼著煙袋鍋子,笑嘻嘻的問道。

“不累。”大栓樂呵呵的回答,他是連裏唯一的城市兵,按說和這些吃大茬子粥長大的關外漢子尿不到一個壺裏去,但自小吃苦受累的薛大栓絲毫沒有城市人的油滑和嬌氣,很快就融入到團體裏去了。

部隊上夥食雖然不夠好,但是管夠,吃了兩個月軍糧,大栓覺得體格都比以前好了,心情更好,整日唱歌行軍,擦拭大炮,還能聽文工團的女戰士說快板,每天都跟過年似的。

大炮就位以後,炮擊開始,一枚枚炮彈飛向長江對岸的武昌,大栓負責裝彈,抱著一枚枚擦得鋥亮的炮彈推進炮膛,炮手一拉炮繩,炮彈出膛,震耳欲聾,大栓學著老兵的樣子張大嘴巴,防止耳膜受傷。

隨著炮擊的持續,陣地上硝煙彌漫,耳朵漸漸失靈,全靠手勢和旗幟指揮,每發射一輪炮彈,地面就顫抖一陣,就跟地震一般。

忽然,一陣奇怪的嘯音傳來,經驗豐富的老兵們頓時變色,大栓就看到老班長張大嘴對自己喊著什麽,然後一陣氣浪襲來,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敵人的炮火命中了我軍陣地,數門大炮損毀,十幾名戰士犧牲,受傷者更多,大栓睜開眼睛,耳朵裏嗡嗡直響,看什麽都是紅色的,爬起來一看,肚皮上一個大口子,花花綠綠的腸子淌了出來。

“我要死了……”大栓心裏一涼。

自己才二十出頭,還沒娶媳婦,就要死在遙遠的異鄉,臨死前也見不著爹娘了,可大栓一點也不覺得悲哀,甚至也不覺得疼,他踉蹌著站起來,硬生生把腸子塞回肚皮,隨手扯了根背包帶勒緊了,又去抱了一枚炮彈,跌跌撞撞向大炮走去,使出最後的力氣將炮彈填進炮膛。

戰友們全都驚呆了,誰也沒想到小北平竟然是這樣一條不怕死的硬漢,腸子都淌了還照樣作戰。

“衛生員!”老班長大叫一聲沖了上去。

大栓拉動炮繩,大炮被後坐力推動向後劇烈一震,炮彈呼嘯而出。

衛生員和戰友們沖上來,七手八腳幫大栓包紮傷口,用擔架擡了下去。

如今解放軍的醫療衛生條件已經遠勝從前,傷兵很快得到救治,一個日本籍的軍醫幫大栓縫合了傷口,告訴戰友們,傷員無大礙,只要防止別感染就行。

老班長這才放下心來,叼起煙袋鍋子和野戰醫院的熟人說起大栓的英勇事跡來,正巧軍報記者在附近尋找新聞線索,聽到他們的對話,頓時耳朵豎了起來,笑眯眯走過來道:“同志,我想采訪一下你們可以麽?”

薛大栓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漢口的大醫院了,潔白的床單,充滿消毒水味道的空氣,還有來來往往的白衣天使,都讓他松了一口氣,死不了啦。

一群沒有紮武裝帶的首長在醫院領導的陪同下前來視察,挨個病床的問,哪個地方人,哪個部隊的,怎麽受的傷,輪到大栓的時候,為首那個瘦削白臉濃眉毛的男子忽然笑道:“這不是軍報上報道的盤腸大戰的英雄炮兵麽。”

大栓憨厚的笑笑,不好意思說話。

旁邊一個戴眼鏡的首長說:“小同志,當時是什麽精神在感召著你做出這麽英勇的舉動?給我們嘮嘮。”

大栓道:“沒想別的,就覺得當一回炮兵沒開過炮太不值了,臨死前怎麽著也得放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