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下放(第2/3頁)

兩個婦女白了他一眼,不搭茬。

但坐在前排的一個女人卻回頭深深看了陳南一眼。

到站後,陳南下了車,忽聽身後有人喊:“這位老師。”

一回頭,不認識,是個陌生婦人,約莫五十多歲,面貌端莊,衣著樸素但很整潔。

“您叫我?”陳南道。

“您是第一中學的老師吧,我兒子就在一中讀書。”婦人搭訕道,口音帶一些南方味道,沒來由的讓陳南覺得一絲親切。

“是啊,我剛調來的。”

“老師您貴姓啊?”

“免貴,我姓陳。”

“看您的樣子,今年有二十七歲了吧?”

陳南有些納悶,這位阿姨猜的真準,自己是1930年生,周歲正是二十七。

“是啊,您有事?”

“沒事,隨便聊聊,您教什麽課程?”

“我在圖書室。”

“是這樣,我剛才在車上聽您說,小時候曾經得過病,腳掌外翻和耳朵的問題,正巧我有一個親戚小時候發燒,耳朵聾了,想打聽有什麽好的醫生。”

兩人邊走邊聊,直到學校門口陳南才說聲再見,徑直進了單位,那婦人看著他的背影,神情十分復雜,喃喃道:“難道真的是他?”

……

省城,淮江日報社,這裏是右派泛濫的重災區,社長阮銘川被打倒之後,省委宣傳部一位副部長親自兼任社長一職,並且給社裏定了個指標,必須揪出殘余右派,人數定為全體職工的百分之五。

各部門開始自查,編輯們互相揭發檢舉,但怎麽都湊不夠百分之五,還差那麽幾個人。

張廣吟所在的第四編輯室也在開會揭發右派,不過大家平時關系都不錯,誰也不好意思開口,就這樣幹坐著,因為中午吃了半個大西瓜,張廣吟實在憋不住要上廁所,飛快跑到走廊盡頭的廁所小便之後回來,編輯室的右派已經確定了人選,就是他。

晚上,張廣吟步履沉重的回到家,告訴妻子劉媖,自己也成右派了。

“這不胡來麽,怎麽隨便把人打成右派,我找他們說理去!”劉媖當即就要出門,被張廣吟死死拉住。

“千萬不能去,不然連你都得連累,咱家一個右派就夠了,兩人都右派,這日子就沒法過了。”張廣吟是很謹小慎微的一個人,遇事忍氣吞聲慣了。

劉媖道:“好,我不給你惹麻煩,我去找大姐,這總行了吧。”

張廣吟道:“大姐回來了?”

劉媖道:“今天中午剛到,小南被打成右派下放江北,她這個當母親的能不著急麽。”

張廣吟道:“大姐接觸的高層人士多,興許能幫上忙,咱倆一起去。”

兩人這就去了楓林路陳家,不過劉婷不在家,據說是去了省委第一書記鄭澤如家。

“那咱們等一會吧。”劉媖兩口子不敢去鄭書記家打擾,就在陳家等待。

劉婷風塵仆仆趕到省城,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熱愛政治的兒子小南被打成了右派,而且是罪證確鑿,上面欽點的大右派。

反右運動風起雲湧,轟轟烈烈,就算陳子錕親自出面,怕也無濟於事,唯一能幫上忙的只有省委第一書記鄭澤如,他是江東省的一把手,給幾個右派摘帽子還不算難事。

劉婷和鄭澤如是多年的老相識了,早在北洋時期,鄭澤如潛入江東發展地下黨,麥平和劉婷兩個在校生就是積極分子,劉婷更是奉命打入敵人內部,收集軍閥陳子錕的情報,只不過後來因為意志不堅反而被陳子錕俘虜,做了人家的情人,和組織的關系也就中斷了,直到解放戰爭時期才恢復。

除卻這一層關系,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這件事已經在劉婷心底隱藏多年,終於到了揭開謎底的時候。

但鄭澤如卻不願意見她。

小洋樓門口,第一書記的愛人潘欣飽含歉意道:“真是不巧,鄭書記去外地調研反右工作,不在家裏。”

劉婷道:“我下午去省委,他還在開會,怎麽這會兒就去外地了?”

潘欣道:“開完會去的,最近工作太忙,你也知道,事無巨細都要他這個書記操心。”

劉婷多麽冰雪聰明的一個人,知道鄭澤如不願意見自己,便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信封遞過去:“請轉交鄭書記,務必讓他看到。”

潘欣道:“好的,我一定轉交。”

二樓窗口,鄭澤如掀開窗簾一條縫隙,看劉婷黯然離去,心中略有歉意,但一回頭看到桌上擺著的陳南的申訴信,心中又充滿了不耐煩,這個年輕人實在是不知好歹,組織上已經對他寬大處理了,還不斷寫信申訴,仿佛冤枉了他似的。

潘欣上樓,輕聲道:“她走了,留下一封信。”

鄭澤如擺擺手,示意自己已經看見了,潘欣不敢打擾丈夫的思路,留下信封,輕輕掩上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