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永離(第2/2頁)

陳南腦袋碎了,殯儀館的化妝師正在為他拼接,不讓家屬觀看,劉婷不管那些,推開工作人員的阻攔,走到停屍台前看了看,忽然揮拳痛打,一邊打一邊罵:“你這個懦夫,膽小鬼,你不配做爸爸媽媽的兒子!”

陳南僵硬的軀體毫無反應。

大家急忙勸阻,劉婷猛然轉身,杏眼圓睜,怒吼道:“誰也別拉我!”可說完這句,她又昏厥過去,幸虧這次陳北早有預備,帶了廠醫跟車,又是一番搶救,劉婷悲傷過度,深受刺激,精神已經恍惚,陳北強行將她送了回去。

陳南的後事主要由大哥陳北負責,他忙前忙後,通知家人,準備追悼會,先到郵電局發了兩封電報,一封到北京,一封到省城,然後又通知了陳南的大舅劉驍勇。

劉驍勇已經轉業回地方,本來說好擔任糧食局局長的,但由於外甥被打成右派,他也受到了一些影響,地區主要領導發話,說右派家屬不適宜擔任單位一把手,於是局長變成了副局長。

陳南的單位自然也是要通知的,校長得知陳南自殺後,長嘆一聲,摘下老花鏡揉著鼻梁,說不管怎麽說陳南也算咱們學校的人,組織得出面為他開追悼會才行。

教導處孫主任當即表示反對:“陳南抗拒改造,畏罪自殺,自絕於人民,這種人死不足惜,學校不能為這樣的人開追悼會。”

孫主任很強勢,校長也沒轍,只好擺擺手說再說吧。

孫主任回到自己辦公室,抑制不住自己的興奮之情,揮毫又寫下一張大字報,對陳南的畏罪自殺表示了強烈憤慨與鄙夷,寫完後親自張貼到學校宣傳欄裏。

聶文富雖然身上還纏著繃帶,但聽聞這個喜訊後還是讓人扶著來到宣傳欄前,打著快板扯著破鑼嗓子唱道:“右派分子死的好來死的妙,死的那叫一個呱呱叫。”

校園裏回蕩著他沙啞的嗓音和快板聲,當裏個當,當裏個當。

……

省委大樓,秘書正在幫鄭書記整理文件,偷眼看書記心情似乎不錯,便不經意道:“中午江北方面打電話來報告,說下放右派陳南跳樓自殺了。”

鄭澤如伏案工作,筆走龍蛇,眼皮都不眨一下。

秘書意識到自己多嘴了,區區一個右派自殺也拿來影響鄭書記的思緒,實在不應該,他整理完文件就悄悄退下了。

鄭澤如心情很亂,他萬沒料到自己的親生兒子竟然如此脆弱,區區打擊就讓他選擇了死亡,畢竟是一條生命啊,而且還是陳子錕養了二十七年的兒子,如何善後,如何撫恤,都是難題。

他走到窗前,點燃一支煙,沉思良久,決定還是不介入此事。

……

陳南的遺體在江北火葬場進行火化,追悼會沒開,一中也沒有來人,甚至連一個花圈都沒送,只有陳家和劉家人來送別陳南,秋雨瀟瀟,落葉滿地,天地間一片蕭瑟。

陳子錕是第三天從北京飛到江北的,他的意志力要比劉婷強大的多,在葬禮過程中沒掉一滴淚。

陳南的遺體送別儀式很簡單,家屬草草繞了個圈就算結束,躺在塑料花中的陳南穿著中山裝,兜裏別著鋼筆,年輕的面龐依舊栩栩如生,睫毛長長的,仿佛隨時都會醒來一般。

紅玉帶著王北泰也來參加葬禮,她萬沒料到剛找到失散多年的兒子,就要面對陰陽兩隔的慘劇,再想到兒子種種可憐之處,忍不住大放悲聲,整個人都癱在地上。

遺體被送入火葬場,陳子錕親自去為兒子扒骨灰,遺體燒了很久才化成灰燼,用鏟子鏟出灰白色的骨灰放進盒子裏抱了出來。

“小北,你把弟弟埋了吧,就埋在江邊。”陳子錕將骨灰盒捧給陳北,大踏步而去。

“爸,你去哪裏?”陳北喊道。

“去省城。”陳子錕頭也不回的答道,一陣風吹來,掀起他的風衣下擺,陳北發現父親的背影似乎比以往佝僂了一些。

……

省委大樓,秘書正在接電話,忽見前省長陳子錕駕到,趕忙撂下電話起身迎接。

“鄭澤如在麽?”陳子錕問道,腳下也不停,徑直推門進去。

秘書緊隨其後進了辦公室,鄭書記正批閱文件,見陳子錕闖入,摘下眼鏡很客氣的說道:“來了,坐吧。”

陳子錕不坐,上前兩步,揚手就是一記耳光,啪的一聲脆響。

“你幹什麽!”秘書大驚,上前死死抱住陳子錕,制止他進一步的舉動。

陳子錕隨手一推就把秘書掀了個四仰八叉。

鄭澤如沉聲道:“小丁,你出去一下,沒我的命令不許進來!”

秘書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出門抓起電話急促道:“省委警衛局麽,馬上派人到第一書記辦公室來,帶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