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9頁)

張作相坐在古香古色的案前,正在審批堆得高高一摞文件,雖還沒到五十歲,已戴上個花鏡,他透過鏡框上方,看了一眼以標準軍人姿勢,站立的馬明金,沒有出聲。又批過幾個字,放下毛筆,摘下鏡子。態度還算溫和地說:

“你不當營長了,也是個軍人啊,咋穿上這身衣服。”

馬明金暗暗叫苦,後悔不該聽馮占海的話,這可是晉見副司令長官,即便已被撤職,也應穿上沒有軍銜的軍服,以示莊重。

張作相從抽屜中,拿出一張紙:“這是你的退役報告,看來你是真的不想留在軍隊了。”

奉軍中,校級軍官提升及退役,必須經過奉天帥府,現在是司令長官公署審批。

馬明金沒想到自己的退役申請,會在張作相手中,他呆呆地看著,不知該說什麽了。

張作相:“我記得你是講武堂第四期的吧?那時,我在那兒當堂長。”

馬明金:“是的,副司令官,我的證書,就是您親手發給我的。”

張作相:“年紀輕輕就退出軍旅,不覺得可惜嗎?”

馬明金:“報告副司令,學生本意,並不想離開軍中,只因學生違反軍紀,被撤職查辦,不得已才遞上這份報告。”

張作相:“知道錯了就好。你呀,膽子也真夠大的了,要把小日本活埋了,當時,咋就不想想這事兒的後果呢?”

馬明金也是性格使然,內心不曾認為自己做錯,便不想違心的說出來,但面對張作相,現在若誠懇認錯,或許……可是,他不想那麽做,反正已做最壞的打算,索性把積壓在心中的憤懣都說出來。

張作相定定地看著馬明金。

馬明金:“副司令,我不認我的決定是錯誤的,那個松川所做的間諜行為,確鑿無疑,可他卻自恃是關東軍的中尉,不把我們東北軍放在眼裏,所以,我想人知鬼不覺地把他處理掉,讓關東軍吃個啞巴虧,領教一下咱們的厲害。”

張作相:“莽撞,當時的情況,熙參謀長電話裏都跟我說了,不過,我還是想聽你再講一遍。”

馬明金已無後顧之憂了,也不想爭辯和表白,如實地把那天如何抓獲松川,他又是出於什麽考慮,如何做出決定,最後,熙洽參謀長趕到現場,是如何處理的,都講了出來。連他如何頂撞熙洽,如何與熙洽叫板,也講了出來。說來也怪,他講完了,如釋重負,心裏痛快,身子也輕松了。

張作相從桌後轉出來,來回地踱著步,最後,站在馬明金面前,沉思地說:

“還行,沒添枝加葉,你說的與我了解的差不多,是個實誠人,我呀,就喜歡說話辦事不摻水份的人。”

馬明金:“學生報告完畢,請副司令發落。”

張作相鼻子哼了一聲,臉上呈出剛毅:“這事兒過去大半年了,關東軍還盯著你呢,媽拉巴子的,我能看他們的眼色?馬明金。”

馬明金反射地回應:“到!”

張作相:“我今個兒這麽急著叫你來,就是想讓你立即回團裏……”

馬明金懵了:“回團?”

張作相:“對,你還回你們三團,接任團長職務,你們團長病一直不見好,他那個身體,好了也只能安排個閑職,三團現在沒有主官,軍心軍紀渙散退步,你到任後,半年之內,要是不能給我換個模樣兒,我就拿你是問。”

馬明金還懵懂著,傻子似的站立,沒有一點反應。

張作相:“我說的話你沒聽見嗎?”

馬明金:“副司令,我……”

張作相笑了,指著馬明金說:“你反應不是挺快挺靈的嗎?這咋的了,我看就是你這身老百姓衣服穿的,忘記自己還是個軍人……占海在外面吧,你把他叫進來。”

馮占海進來,看看張作相,又看看馬明金,想從兩人神情得出個結果。

張作相:“看啥看,你個臭小子,我還不了解你呀,看馬明金是把好手,你就想劃拉到你的團裏,是不是?”

馮占海嘿嘿地笑了。

張作相:“我把他派回三團,接任團長了,你別打他的主意了。”

馮占海喜出望外地:“真的,太好了,我們倆兒平肩頭了,我還打啥主意了。”

馬明金才想到回謝,舉手敬禮說:“謝副司令的提拔,我不會辜負您的重托!”

張作相治軍嚴謹,明察秋毫,回吉後,親自調查日本人所提出的“松川事件”,把當時在場人,包括連、排、班長及士兵,弄清真相,知道熙洽處理得有些草率,礙於面子,他也不好說什麽,現在他把馮占海喊來,就是想讓馮占海,陪馬明金去熙洽處,賠頂撞長官之錯,熙洽也是個精明人,猜得出馮占海去了,某種程度,代表了他,以熙洽的圓滑,肯定就坡下驢,不會再給馬明金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