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8頁)

天黑下來了,繁星點點,萬籟俱寂。

鄭心清睡醒了,這是她到日本的第一個夜晚,她看看旁邊的鬧表,已是九點多了。她睡了有七八個小時,可還是有點懵懵然,竟以為是在中國的家裏。坐起來,看看周圍,意識到這是在新的“家”。她把這個今後獨屬於自己的空間打量一遍,由衷地感嘆,加藤子這個新媽媽,想得太周到了,女人梳妝鏡,姑娘的粉盒,還有換洗的內衣、內褲,新外衣及日本和服,擺放得整整齊齊。聽外面好像有說話聲,她想,應該出去正式跟加藤子道謝,謝謝她的關心和細心。她站起來,又坐到鏡子前,她要梳攏下蓬松的頭發,從小,額娘管束說,滿清的格格要注意儀容外貌,舉止端莊,方可見人。

加藤子見鄭心清出來了,迎上來,又是一彎腰,笑著說:“你醒了,睡得好嗎?”

鄭心清自然還是個聽不懂,學樣做樣兒,她也彎腰回了一禮。

加藤子:“餓了吧?飯菜都準備好,請隨我來吧!”

鄭心清回報一笑,隨在後面。

在一個房間前,加藤子跪下來,拽開拉門,做個請的姿勢,讓鄭心清入內,鄭心清尊長這個禮節還是懂的,她也忙回個手勢,請加藤子先進。

室內,還是“地”上,擺著個長條炕桌,一人穿著學生裝的小夥子站起來,沖鄭心清禮貌地稍施一禮。他是酒井完造的兒子,叫次郎。幾天後,鄭心清知道他還有一個哥哥,叫太郎。是日本空軍的中尉,已成家了,很少回來。

鄭心清沒想到新家中還有這麽男子,她愣住了,沒敢正視對方,低下頭,忘了回禮。

加藤子又是一陣連說帶比劃,讓兒子稱鄭心清為妹妹,而這個次郎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鄭心清的哥哥。

從此後,鄭心清開始在日本,在這個新的家庭,開始了新的生活。

加藤子在鄭心清還未到日本時,就給鄭心清安排好了學校,她沒讓鄭心清立即入學,而是在家裏,當起鄭心清的語言老師,每天除了做家務,大部分時間都用在鄭心清身上,酒井家是個官宦人家,卻沒有雇傭下人。鄭心清後來知道,日本女人吃苦耐勞,把侍奉丈夫、兒子當成己任,認為是最高尚的事。鄭心清的到來,給她增添了不少負擔,可她整天還是笑眯眯,沒有一點怨言。三個月後,加藤子覺得鄭心清能看懂書本,能聽懂簡單的日本話,送鄭心清來到學校,早上送,晚上接,開始幾天,擔心鄭心清不適應學校環境,她站在教室門口,陪伴著。

鄭心清感激涕零,也就是因為有這個新媽媽無微不至的關懷,使她很快消除了孤獨感,並逐漸地快樂起來。美中不足的是,她與次郎無法溝通,盡管明裏暗裏加藤子做了兒子不少的工作,但次郎每次見到鄭心清還是冷冰冰的,雖然表面對鄭心清挺禮貌,可鄭心清感覺,這個次郎內心是排斥她的。其實兩人也只有在飯桌上見面,相互點下頭,很少說話。飯後,便都進了各自房間。鄭心清知道次郎大她三歲,這個年齡的男女,相互間不大說話也是正常的,只是有件事,她心裏總覺得有點……這就是洗澡,那個大浴缸。加藤子每天晚上,燒好水,讓鄭心清先洗,而後就是太郎,她是最後一個。三人用的是一個浴缸,試想,一個姑娘家,與男人同用一個浴缸,還都是光著身子。她感到很不適應,連著兩天找借口,不去泡那個浴缸。加藤子看出鄭心清的心思,對她解釋說日本的習俗就是這樣,還說她每次都把浴缸涮得很幹凈。鄭心清有些不好意思了,再坐進浴缸時,她也就不去多想什麽了,有時,竟生出奇怪的念頭,想象著次郎坐在這浴缸裏會是什麽樣兒,甚至有時,她似乎還聞到了殘留的男人的特殊味道……

次郎高高的個兒,稱得上是一表人才,可就是臉上總帶著憂郁,且還不願意說話,總好像有什麽心事。加藤子說兒子小的時候相當的活潑,大了,不知什麽時候,性格也有了變化,若追溯原因,可能與他所上的學校和所學的專業有關吧?他現在在東京一個美術學院上學,學的是油畫專業。大凡搞藝術的人,常常把自己在現實中得不到的東西,通過藝術形式,表達出來,進而在畫中實現自己所謂的理想,久而久之,其思維慢慢與現實脫節,把自己的一切,都鎖在內心那塊天地中。

加藤子為了讓鄭心清理解和了解兒子,趁兒子不在家時,把鄭心清領到兒子房間,滿屋子都是油畫,有天、有地、有山、有水、畫得活龍活現,煞是好看。鄭心清還是頭一次看過這類畫,也就是油畫。當她看到一幅女人和一個男人光著身子的畫,她臉頓時紅得不行了,不敢再看,心裏又特別地想看。加藤子說,這都是兒子畫的。她說這話時,臉上呈出驕傲,隨即,她也憂郁上了,她說丈夫反對兒子次郎學這個專業,說次郎不如太郎有出息,在他看來,次郎應當如太郎一樣兒,當個軍人,也只有軍人,才能用實際行動,效忠天皇,報效帝國。次郎沒遵從父親的意願,做了自己喜歡的事,所以經常受到父親的斥責,這就給次郎內心造成一種無形壓力,次郎的憂郁有沒有父親的原因,也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