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上前線(7)

野羊肉聞起來很膻,嚼在嘴裏,透出一股濃濃的油香。很是可口,並且略帶一點淡淡的鹹味兒,讓大夥吃得笑容滿面。更開心的是,隊伍中有胡豐收這麽一個擅長打獵的家夥在,至少糧食補給在短時間內是無需發愁了。整個營救行動的成功可能性無形中又增添了幾分,走山路時也不再是那麽枯燥。

“野羊肉還不是最好吃的!”自覺露了大臉,胡豐收一邊走路,一邊低聲跟大夥炫耀起豐富的狩獵知識,“我們老家那邊有一種鳥,長得就像咱們的拳頭這麽大。重量不多不少,剛好半斤沉。我們都叫它傻半斤兒!特別容易受驚嚇,但是起飛時卻不知道看路,經常一頭就撞到樹幹上。我很小的時候,經常跟跟大哥二哥一起去找它們的窩,找到了,就把它們往林子裏頭攆。都不用拿彈弓打,就等著它們自己往樹上撞!”

“你就吹吧你!”大夥根本不相信胡豐收的話,很明顯,世界上如果有那麽傻的鳥兒,早就被人給捉絕種了。胡豐收卻死犟到底,梗著脖頸,低聲抗議:“你們又沒到過我家那邊,你們怎麽知道沒有?想當年,老子跟著吉大膽在察北……”(注1)

仿佛觸犯了什麽禁忌,營長老苟把眼睛豎起來,目光冷得如同冬天早晨裏的寒冰。胡豐收的後半截話被硬生生地瞪回了肚子裏,低下頭,不服氣地嘟囔:“我只是說,我們老家那邊有傻半斤兒,又沒提別的事情!況且當年我們打的也是鬼子,又不是……”

“頭前探路去,再胡咧咧,小心把鬼子給招來!”軍官老苟又狠狠瞪了胡豐收一眼,低聲怒喝。

胡豐收聳了聳肩膀,背著羊肉幹跑到隊伍最前方。石良材和張松齡因為與胡豐收走得太近,也遭受了池魚之殃,被營長老苟一人賞了一大腳,低聲命令:“吃,就知道吃。等吃拉了肚子,就不用去救人了。都給我去探路去,順便跟老胡學幾手真本事!”

石良材和張松齡委屈地互相看了看,結著伴兒去追胡豐收了。三個人組成排頭兵,呈品字型沿著放羊的小路慢慢往山下溜,走著走著,胡豐收忽然又打了個手勢,迅速蹲在了一塊大石頭之後。

“這回又是什麽東西?!”石良材和張松齡二人翻滾著來到同一塊巨石之後,探頭探腦向外張望。小路在前方猛地打了個接近九十度的彎兒,由南向北折去。沿著路的右一側,出現了一個寬闊的斷坡。而在斷坡之下,則隱隱傳來一陣哭喊聲。

“是小鬼子!”胡豐收的臉因為憤怒,而變得極為猙獰,“正在禍害老百姓呢,你們兩個在這裏別動,我趴斷坡兒那看看!”

“嗯!”石良材和張松齡兩個點頭答應,將盒子炮架起來,隨時準備為胡豐收提供掩護。後者則像豹子一般,手腳並用地從巨石後爬出去,迅速接近斷坡,扒住一叢低矮野山杏的枝條,緩緩探出小半個頭。

斷坡正對著的方向,是一個規模頗大的村莊。胡豐收匆匆掃了一眼,便看到了十幾排院落。都是典型的河北民宅,戶戶朝南,房子的橫向寬度遠遠大於縱向深度。院子裏開著很多菜畦,油綠油綠的菜葉子青翠欲滴。

本該躲在黃瓜架下避暑的時候,院子裏卻沒有人。所有村民都在朝村子北口跑,拎著大包小裹,背著鍋碗瓢盆兒。而在村子南口,則有三名鬼子兵,背著剛剛搶來的雞鴨,平端刺刀,大呼小叫地追趕。一個個興高采烈,仿佛正在做一場非常有趣的遊戲般。

村民中不乏精壯漢子,有的背上扛著麻袋、有的肩膀上扛著櫃子,有的甚至還把做飯的鐵鍋背在身上。全身上下零零碎碎加起來足足有上百斤,也一點兒也沒有拖慢他們逃命的腳步。而那些身體相對瘦弱的女人和孩子,則哭哭啼啼地拉著男人的手,唯恐丈夫或者父親視自己為累贅,關鍵時刻將自己拋給後邊的三個小鬼子。

“小鬼子又在唱哪一出?”不知何時,營長老苟已經潛到了胡豐收身邊,拍了拍後者肩膀,低聲詢問。

“你自己看吧!”胡豐收把臉扭到一邊,用顫抖的聲音回應。

營長老苟沒時間計較對方的語氣,探著頭迅速向斷坡下張望。剛好看到一名鬼子追上掉隊的老年村民,毫無憐憫地將刺刀從後背上捅了進去。

“啊——”老者大聲慘叫,撲在地上,雙手絕望地向前伸。鬼子大笑著超過他,刺刀上的血珠淅淅瀝瀝亮得紮眼。

“奶奶的!”營長老苟探出盒子炮,就想給小鬼子一梭子。但估算了一下雙方的距離之後,他又咬著牙將盒子炮縮了回去。太遠了,超出了盒子炮的有效射程,貿然開槍,非但殺不死鬼子,反而會暴露大夥的行蹤。

“那些膽小鬼!”胡豐收發怒的對象不是老苟,而是村子北口那些逃命的男人們。不下五十名精壯漢子,即便每人解下褲子來撒泡尿,也把三個小鬼子給淹死了。可他們居然任由掉隊的父老鄉親被鬼子拿刺刀捅,誰也不敢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