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滿江紅(17)

大約在五分鐘之後,張松齡帶著兩個排的弟兄,悄悄翻出了戰壕。每名弟兄除了手中的步槍和背後的大刀之外,胸前還掛了一個蹩腳的帆布口袋。那口袋是日軍為擲彈筒手專門配備的,每個口袋內部分為八個小格子,裏邊可以裝八枚九一式手榴彈。但為了輕便起見,張松齡只準許麾下弟兄們每人往袋子裏裝了四枚,另外的四個格子,則用從彈藥箱子上拆下來的幹木條填滿。

老苟站在最外側戰壕的邊緣,目送著張松齡離開。特務團所有剩余的弟兄,都被他派人叫醒後,拉到了北向最外側戰壕內。此刻,每個人身前的戰壕邊緣上,都橫七豎八擺了十幾個根木條,有的在頂端纏著破布和碎紙,有的什麽都沒纏,只是用刺刀砍了幾下,讓木頭的纖維四散迸開,以便隨時可以點燃。

李清風取出一顆三八槍專用的六點兒五毫米子彈,用牙齒咬住彈頭,小心翼翼地用手晃動彈殼。接連晃動了幾下之後,便將彈頭與彈殼分離為兩個部分。他舉起彈殼看了看,將顆粒狀的槍藥小心翼翼地倒在了自己面前的木條上。

其他弟兄受到啟發,紛紛用牙齒和手指分拆昨夜繳獲來的六點兒五毫米子彈。這種子彈的彈頭相對較長,容易拿牙齒咬住,所以分拆起來也比較方便。很快,大部分木條上就沾滿了黑色的槍藥顆粒,被夜風一吹,散發出濃烈的硫磺味道。

“阿嚏!”有人重重地打了個噴嚏,然後歉意地向周圍看了一眼,繼續努力拆解子彈。特務團此時最不缺的,就是三八槍子彈了。大夥所能為張小胖子他們做的,也只有拆解子彈了。在約定的某個瞬間點燃大量的木條,幹擾日軍的注意力和判斷力,讓他們弄不清中國援軍的具體數量。這是張小胖子臨出發前突然想到的鬼主意,至於到底管不管用,誰也沒有把握。

希望這一招能收到預期效果吧!所有人心裏都默默地祈禱。在山坡下那個槍聲響成一片的位置,突然冒出來的鬼子兵困住了特務團的兩個營長。張小胖子主動請纓帶著兩個排的弟兄前去營救,結果難料。所有戰壕中默默祈禱的兄弟都知道萬一營救失敗,對特務團來說意味著什麽!而那個肩負著所有人期待的張小胖子,據說剛剛十七歲出頭,入伍時間還不到四個月!

他那副尚還稚嫩的肩膀,能擔得起如此沉重的任務麽?他的膽子究竟是什麽做的,怎麽如此之大?他會不會受傷?他能不能活著回來,繼續幫大夥寫家信,畫護身符?!老天爺,您可千萬讓他活著回來吧!無論任務能否順利完成!他可是讀書種子,頭頂上有文曲星保佑的讀書種子!

“滴滴嗒嗒,嘀嘀嘀——”一聲龍吟般的嗩呐,突然從槍炮聲當中鉆出,直刺雲霄。緊跟著,是一連串的手榴彈爆炸聲,“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震得地動山搖。再接著,無數火把突然在兩裏半遠的某個位置亮了起來,驅散無邊無際的黑暗。大夥仿佛都看到了,其實大夥誰也沒看到,張小胖子揮舞著一把大刀,帶領著弟兄們向鬼子沖了過去,刀光落處,當者皆為兩段。

這麽遠的距離,當然不可能有人看得見。但眾人都被自己臆想出來的戰鬥場面刺激得手心冒汗,身體發抖。以至於連團長老苟的“點火”命令都沒有聽見。直到老苟拔出盒子炮朝天開了一槍,才猛然回過神來,端起步槍,將一顆早已拔掉彈頭的子彈,朝各自面前的火藥堆射去。

“嗤!”熾烈的火光瞬間跳起,綿延成一條耀眼的長蛇,橫亙在北側戰壕前。所有木條都被火藥給點燃了,濃煙夾雜在烈焰中間騰起,直沖雲霄。轉眼間,核桃園營地所在的小山丘,就圍上了一條火龍。頭部在烈烈燃燒,尾部在上下晃動,照得周圍山川樹木都好像活了過來,跳躍起舞。

與頂部的火龍呼應,山丘的底部某個特定位置,也有無數火把在熊熊燃燒,連續近百米的烈焰在夜風中來回翻滾,仿佛一頭暴怒的巨獸。

那頭巨獸的牙齒,由十幾把大刀片子組成。為了最大限度保證救援任務的成功,三營長李清風幾乎把全營的老兵都抽給了張松齡率領。這些老兵們拼起命來個個幹凈利索,幾乎每一刀下去,都能讓小鬼子的步槍和人同時變成四個半截兒。

張松齡緊跟在第一攻擊梯隊的身後,手裏拎著兩把盒子炮,左右開弓。這個時候,他根本無法追求命中率,完全是依賴盒子炮的快速火力來壓制對手。兩名鬼子兵剛剛舉起三八槍,就被他用一串子彈掃翻在地,還有一名鬼子少尉,舉著指揮刀試圖組織反擊,被他左手盒子炮掃過去,從右側小腹一直掃到了左側肩膀。

“啊——!”鬼子少尉的雙手握刀,身體不停地顫抖。他拒絕相信自己被擊中的事實,但身體上五六個單孔,卻同時向外冒出血跡。跳大神般又顫抖了幾下,他終於將自己全身的力氣耗盡,雙手一張,仰面朝天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