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雲(4)(第2/4頁)

“噢!”張松齡隱約聽明白了。原來在巨石圈裏頭點火獻祭,就是要求老天對某件官府不想管或者管不了的事情做出裁決。而老天爺一旦裁決起來,便是不死不休,血流成河。

明白歸明白,他卻不想因此改變自己的計劃。傍晚在巨石圈裏頭祭天的那個黑鐵塔,不像是個喜歡殃及無辜的人。這一點,從此人今天的行為當中就能推斷得出。盡管在今天的兩次遭遇當中,此人都給自己造成了很大的壓力。然而此人卻在占盡上風的情況下,沒有進行任何威險的動作。特別是第二次,張松齡記得自己當時手中只有一根臨時撿來的爛樹杈。黑鐵塔如果想殺人滅口,估計連槍都不用拔,光憑著別在腰間的蒙古刀就能解決問題。

不理睬余老四苦口婆心的勸告,第二天早晨,張松齡還是早早地出了城門。按照他從余老四的幾個“朋友”口中套問到的情況,漢奸縣長朱二極有可能今天會去烏旗葉特前旗拜訪那個什麽鎮國公。提前在他的必經之路上埋伏,得手的幾率會非常大。並且還可以順勢“栽贓”給昨天傍晚在巨石圈裏頭獻祭的那個黑鐵塔,自己事後平安脫身的概率也同樣大增。

由於還是清晨的緣故,大路上的行人愈發顯得稀少。張松齡裝作欣賞風景的模樣,騎著馬慢吞吞地向南溜達,很快,就找到了合適機會,將包裹著槍支和彈藥的牛皮桶子,從昨天埋下的地方取了出來。

盒子炮射程短,插在腰間備用。三八大蓋的槍管和所有部件都重新擦拭幹凈,塗上槍油,以保證其在關鍵時刻可以發揮出最佳性能。壓進彈倉裏的五顆子彈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啞火的概率被壓到了最低。很久沒有用過的刺刀也被磨洗一新插在綁腿裏,稍一蹲身就能拔出來殺敵。

仿佛又回到了偷襲鬼子核桃園營地的前夜,張松齡利落而又條理分明地準備著,已經曬成古銅色的面孔因為專注而散發出別樣的光澤。這一刻,他的眼睛裏沒有緊張,也沒有仇恨。只有一片井水般的寧靜,風吹不動,落雨無波。哪怕秋天的野火已經將地表燒成了一片廢墟,井中的世界依然故我。

如果老苟團長看到此刻的張松齡,肯定又會在心裏頭偷偷地自我表揚一番:怎麽樣?還有人比老子更有眼光麽?是老子把他從死人堆裏撿回來的!老子從見面第一天起,就決定拿他當作特務團的種子來培養!老子有先見之明吧?!有他和小石頭兩個在,還用愁咱們二十六路會斷了薪火傳承麽?

“哈依也也赫依也,哈依也也赫依也,哈依也也赫依也,耶耶耶耶耶……”早起的牧人唱著歌,趕著羊群,從張松齡藏身處附近經過。卻看不到草叢下的刺客,也絲毫感覺不出附近有什麽異樣。長長的三八槍和他的主人,已經完全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即便以目光銳利而著稱的草原金雕,也無法在二十米外將其找出來。雖然它們會看見草原上有一匹獨自徘徊的黑馬,但將坐騎丟在草地上喝露水,自己找幹燥處繼續曬著太陽補覺,是蒙古族中那些酒鬼和懶鬼們的傳統,無論誰見到了,都不會覺得大驚小怪。

“遭瘟的活豬,早晚得被人宰了下鍋!”一小隊行腳商人罵罵咧咧地趕著牲口,迤邐南行。冒著被土匪打劫的風險跑到黑石寨來,他們圖的不就是利潤會稍微高些麽?誰曾想到新任縣長是個蚊子腿上劈肉的主兒,仗著背後有日本顧問撐腰,居然把交易稅額提到了貨物總價值的三成以上。如此一來,此番出塞能保住老本兒就燒高香了,根本不用想能有什麽收益!

“咯吱,咯吱,咯吱……”拉鹽的牛車排成長隊,以極慢的速度在草海間挪動。趕車的人無論蒙古族、漢族還是其他什麽民族,都步履蹣跚,滿臉憂愁。牛車走得慢,鹽池距離遠,百姓們手頭又越來越緊。湖鹽雖然是人人都離不了的必需品,可手中沒錢了,做菜時自然會少放一些。他們這些靠幫人趕鹽車為生的漢子,前途也就越來越渺茫,誰也不知道明天的日子該怎麽過,更沒心思去留意周圍的風景。

……

各色行人陸續從張松齡眼前走過,當天空中的太陽終於將草尖上的露水曬幹的時候,一陣清脆的鑾鈴從遠處的大路上響起。四名胸脯敞露在外,霸氣四溢的保鏢騎著清一色的大紅馬,將一個騎著白馬的官老爺團團護住,趾高氣揚地走了過來。跟在他們身後的是一個班的偽軍,個個都背著嶄新的三八大蓋兒,一邊徒步追趕馬匹,一邊不斷地張嘴打哈欠!

“小鱉王,你他媽的給老子精神一點兒,昨天晚上沒睡覺啊,還是交了一整宿公糧!”護在官老爺正後方的保鏢猛然回頭,沖著偽軍班長怒斥。露骨的臟話,立刻引起一陣會意的哄笑聲。騎著紅馬的另外三名保鏢,騎著白馬的官老爺,還有兩條腿趕路的偽軍們,紛紛裂開嘴巴,調侃的言語滔滔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