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雲(10)

“姑娘你認錯人了吧!”牽著五匹高頭大馬返回來的趙天龍瞪著古怪的大眼睛,臉上的驚詫表情要多假有多假,“在下姓趙的確不錯,但在下卻不記得曾經跟你打過交道!”

“你不認識我了?!”女郡主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臉上,愣愣地看著趙天龍,雙目間隱約有螢光閃動,“我是斯琴啊!烏旗葉特右旗的斯琴,小時候跟著你學騎馬的那個……”

“我沒教過人騎馬,除了我這位表弟之外!”趙天龍端起一張死人臉,輕輕搖頭。“姑娘你真的認錯人了!趕緊回家去吧,眼下兵荒馬亂的,土匪比牛毛還多,女人家最好不要老往外邊跑!”

說罷,不敢看對方眼睛裏的失望,迅速將頭扭向張松齡,“還不趕緊走!還等著人家以身相許是怎麽的?!”

雖然前後兩次戀愛都談得稀裏糊塗,張松齡勉強也算得上是一個過來人。不用動腦子,就能猜到趙天龍與這位名叫斯琴的蒙古郡主之間必然有問題。當即笑著搖了搖頭,轉身走向自己的戰馬。

兩條腿剛剛踩上馬鐙,猛然間,又聽有個淒厲的女聲在背後喊道,“阿爾斯愣,你還要跟我裝到什麽時候?!我能認錯你的人,還能認錯你這雙眼睛?!你的屁股蛋子上的牙印是什麽東西咬的?還有你左手背上的傷疤,誰還能燙出個一模一樣的來?!”

“阿爾斯愣……?”仿佛剛剛從一個噩夢中醒來般,趙天龍長長的出了口氣,回轉頭,大聲冷笑,“阿爾斯愣早就被燒死了吧!我記得當年是烏旗葉特右旗的額爾德穆圖王爺親自帶人放的火。那火燒的啊,整個小黑山上,連只兔子都沒跑出來!”

仿佛被當頭狠狠打了一棍子般,斯琴的身體踉蹌了幾下,軟軟委頓於地,“我阿爸是對不起你,可他當年也是被人逼著才動的手!過後我阿爸一直派人四處尋找到你們,找到趙大叔和……”

“找到我們幹什麽?砍了腦袋去送給李守信邀功麽?”趙天龍冷笑著打斷,口中的話語宛若毒箭,“有勞你們父女惦記了!只可惜我不會再上當!”

“不是的,不是的!”斯琴跪在地上擺手,淚水如溪流般從瓷器般的面孔上淌過。“我和阿爸真的沒想過害你們。不信你去問栓子,我阿爸很早以前就偷偷放掉了他。他現在……”

“他現在活得好好的!”雙胞胎小美女紅著眼睛沖上前,一左一右,用力將斯琴往起拉,“不信你去喇嘛溝那邊找他。這兩年,斯琴姐為了找到你,到處求人幫忙。你不能這麽沒良心,一上來就沒完沒了誣陷她!”

“誣陷?!”趙天龍笑得愈發大聲,在馬背上伸出手指,淩空直戳斯琴的心臟所在,“你問問她自己,我有沒有誣陷她?!當年她爹對我師傅是怎麽說的,然後又是怎麽做的?寶力德、諾墩他們,到底是死在誰的手裏?!”

“我不知情!我真的不知情!”斯琴的身體如同秋天的蘆葦一般,在趙天龍的目光中搖搖晃晃,“我阿爸一直很後悔,直到臨去世前,還念念不忘說要……”

回應她的只是一陣慌亂的馬蹄聲,趙天龍狠狠地夾了一下黃驃馬的小腹,逃也一般去了。張松齡向三名女子投了個愛莫能助的眼神,拉著其余幾匹戰馬緊緊跟上。直到跑出五六裏之外,耳畔還隱隱約約能聽到風中送來的哭聲。

他不知道該怎麽勸趙天龍,也不知道後者跟斯琴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情。只是覺得斯琴剛才哭泣的模樣很無助,很可憐,而自己剛結識不到一天的這位趙大哥心腸又太狠了一些,狠得有些讓人無法理喻。

“咱們換俄國大鼻子的馬,他們的鞍子坐著更舒服!”一直沉默趕路的趙天龍突然開口,聲音聽起來又冷又硬,好像肚子裏堆著一塊萬年寒冰。

“嗯!”張松齡答應著從雪青馬的背上跳下,扯過一匹暗紅色的牲口,擡腳踩上馬鐙。這匹有著俄國血統的戰馬比先前那匹高出了足足十厘米,水曲柳打造的馬鞍又寬又厚,坐上去後,屁股處立刻傳來一陣輕松的感覺,眼前的視野,也登時變寬了許多。

“往南!讓雪花青和大黃在後邊跟著,恢復體力!”趙天龍又丟下一句冷冰冰的命令,迅速撥轉了馬頭。

這回,他沒有如先前那樣拼命趕路,而是刻意放緩了速度,以便雪花青和黃驃馬不至於掉隊。在緩慢奔跑中,剛剛繳獲來的五匹混血馬身上的優點立刻體現得淋漓盡致。每一步幾乎都邁得四平八穩,每一步都和上一步保持著同樣的節奏。“的的的,的的的的!”宛若跳舞一般,順滑而又輕柔。

趙天龍象條標槍般戳坐在馬背上,目光不斷四下逡巡。兩只耳朵也在無意間,輕輕地抖動,仿佛在欣賞馬蹄擊打地面的節奏,又好像在監聽曠野裏的其他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