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群英(17)

“乒!”一聲清脆的槍響,將所有沉睡中的人和整個草原一道驚醒。張松齡迅速翻了個身,如同一只準備撲食的狸貓般趴在了樹叢裏,架起水連珠,黑洞洞的槍口直指聲音傳來方向。

這都是長時間作戰中培養出來的本能,根本不需要通過大腦就可以完成,當將一切準備就緒,他才發現敵人其實距離自己藏身的地方非常遠,至少,三分鐘之內進入不了步槍的射程。

其他埋伏在附近的馬賊們,則紛紛撲向各自的坐騎,一邊用力揉著眼睛,一邊輕輕拍打戰馬的脖頸。當看到張松齡那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大夥先是愣了愣,然後輕輕地挑起大拇指,“到底是正規軍裏幹過的,利索!”

張松齡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回過頭,給了大夥兒一個溫和的笑臉。“別忙著出擊,待會兒我先給他們幾下冷槍。然後大夥兒再跟著龍哥一起上!”

“成!”馬賊們痛快地答應。在昨天的脫身戰當中,小胖子的表現已經令他們刮目相看。因此,誰也沒覺得接受一個外來戶的指揮有什麽不妥。

張松齡沖大夥點點頭,又迅速將目光轉向樹林外。天剛剛亮起來沒多久,草尖上積了一夜的露水倒映著朝霞,金閃閃、紅彤彤璀璨奪目。在露水和朝霞的打扮下,整個草原,宛若一塊巨大的翡翠,華美,溫潤,晶瑩剔透。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大夥昨夜策馬跑過的那些地方,因為露水的缺失,無法象其他地段一樣反射霞光,看上去呈幹綠色,一道道仿佛翡翠上的暇。

怪不得黃胡子能這麽輕松地就找上門來!張松齡心裏恍然大悟。大夥昨夜在草地上留下的痕跡太明顯了,幾乎在明白地告訴黃胡子,我們就鉆進了樹林裏,有膽子你也鉆!如果沒那個膽子,對不起,待太陽完全升起來,將草尖上的露水蒸幹,你連我們的影子都看不見!

黃胡子等人,顯然不肯輕易放棄如此好的追蹤機會。大小嘍啰們騎在戰馬上,一邊沿著草地上的痕跡向前沖,一邊用槍聲和叫囂聲給自己壯膽。“乒!周黑炭,別逃了,今兒個你逃到天邊去,蔣爺也會把你給掏出來!”“乒!周黑炭,交出入雲龍和那個口裏來的黑胖子,我們放你一馬!”“乒乓!乒乓!入雲龍,有種你就出來單挑,往林子裏頭躲算什麽本事?!”

“周黑炭……”

“入雲龍……”

“乒!乒!乒!乒!”

“乒!乒!乒!乒!……”

槍聲和汙言穢語聲此起彼伏,從草原一端傳到遙遠的未知所在,然後再從遙遠的未知所在兜著圈子傳回來,傳入每個人的耳朵。

趙天龍冷冷地笑了笑,繼續安撫自己的坐騎。經歷的生死搏殺多了,眼前這種低劣的挑釁手段,對他已經徹底失去了作用。而周黑炭那邊,則以劇烈的排槍聲作為回應,不是出於憤怒,而是為了將黃胡子等人的目光吸引過去,以免敵軍發現在林子拐角處還有伏兵,影響到整個作戰計劃。

聽到林子裏整齊的槍響,黃胡子的人立刻安靜了下去。在一裏多遠的位置紛紛帶住了坐騎,然後互相招呼著整理隊形。八百多人,近千匹戰馬,看上去好像一群正在搬家的屎殼螂般,烏泱烏泱堆了一大片。

黃胡子的戰旗也是屎黃色的,上面用黑線銹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遠遠看去好像是一只鷹,抑或是其他兇猛的鳥類。其他幾支被黃胡子臨時拉來助陣的馬賊或者挑著白旗,或者挑著紅旗,旗幟表面根據草原上的傳說和各自的偏好,繡滿了狼、虎、豹子等圖案。其中最有特色的一面旗幟上甚至繡了只骷髏,不停地裂開嘴巴沖旗幟下的人大笑。

“骷髏頭下那個人叫孫扒皮!”趙天龍走到張松齡身邊,蹲下身,附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待會兒如果有機會,你幫我結果了他!那廝綽號扒皮鬼,最喜歡的事情是將俘虜的皮剝下來做鼓面兒。我曾經在半路上伏擊了他好幾次,都被他僥幸躲開了!”

“嗯!”張松齡低聲答應著,放下水連珠,重新架起三八大蓋兒。這支槍比水連珠用著順手,彈道也更穩定。用於遠距離狙殺最合適不過!只是子彈只剩下了三顆,需要使得有針對性一點兒。

孫扒皮卻絲毫沒意識到自己一只腳已經踏入了鬼門關,在馬背上搖頭晃腦,滿臉虔誠。“哞,嘛,咪哞,嘛咪……”此刻從他嘴裏發出來的,卻是一段薩滿咒語。曲調怪異詭秘,令聞者身上直起滿身雞皮疙瘩。

距離他最近的老歡子聽得心裏發慌,將坐騎向外撥了幾步,低聲抗議:“孫扒皮,你有完沒完?!再念一會兒,鬼都被你給招來了!”

“哞,嘛,咪哞,嘛咪……”孫扒皮不肯回應,繼續半閉著眼睛誦經。待聽到周圍的馬蹄聲已經稀落了下來,才對著天空長長地噓了口氣,大聲說道:“長生天有喻,今天,草原上必將血流成河!他會接走那些勇敢的靈魂,讓他們享受永生之福。將膽小鬼打入地獄,受油鍋刀山之苦!一百年不得超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