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情(6)

“這是哪輩子傳下來的狗屁規矩,都什麽時代了,傻瓜才總抱著不放!”周黑炭又急怒,扯開嗓子大聲嚷嚷。

雖然叫得兇,他卻不敢再提於酒宴前伏擊白音這個茬。作為一名馬賊,他惹了禍後可以撒腿遠遁。即便把老窩丟了也麽關系,反正家裏頭沒什麽值錢玩意,大不了從別處再搶一些回來。但斯琴郡主卻是整個烏旗葉特右旗的名義統治者,跑了和尚跑不了廟。一旦遭到其他蒙古貴族的聯手進攻,只能與自己的“子民”同生共死!

事實上,即便是馬賊,做事也不能隨心所欲。他們也有很多不知道從哪一輩人開始約定俗成的規矩。比如不能加害已經交過“保護費”的車隊,不能騷擾或者綁架敵對馬賊勢力的家眷,不能欠了同行的人情不還,不能對已經宣布金盆洗手的綠林前輩動刀子等等。象黃胡子蔣葫蘆那種無法無天的家夥,乃幾百年都難得出現的一個奇葩。非但各類白道勢力,官府和蒙古貴族們會將他當作重點打擊目標,連草原上的馬賊同行也都很瞧他不起,一有機會,便試圖將其徹底從隊伍中剔除!

“再爛的規矩,也好過沒有規矩!”見周黑炭氣急敗壞,紅胡子笑呵呵地出言安慰。“你要往好的地方看。白音小王爺是斯琴郡主的客人,咱們不能在主人的地盤上對他下手。而咱們也同樣是斯琴郡主的貴客,白音和那些蒙古貴胄即便再恨咱們,也不敢公然破壞他們自己的傳統。等攪黃了這場姻緣,你們幾個剛好可以從容撤退,不用擔心有人含恨報復!”

“那也是!”周黑炭輕輕點頭。

“我估計,白音也不敢將斯琴逼得太狠。畢竟他圖的是整個烏旗葉特右旗,而不僅僅是斯琴的身子!”一直在旁邊聽周黑炭叫囂的張松齡突然開口,頭一句話就戳在了關鍵處。“所以他想得償所願,所用的手段無非是下面幾條,第一,利用雙方共同的長輩或者至交好友向斯琴施壓,逼斯琴仔細考慮婚姻大事!第二……”

“前旗的鎮國公和後旗的小貝勒,都樂於幫白音這個忙。他們幾個家族已經聯姻了好幾百年,彼此間都算是親戚!”沒等張松齡說完,周黑炭搶著打斷。

“白音地盤裏,有一座金礦。黑石寨周圍方圓就幾百裏,最有錢的人就是他!”帶著幾分憂慮,趙天龍低聲補充。

這正是張松齡想說的,白音小王爺的第二個手段。金磚鋪地王爺家!即便其他幾個有影響力的蒙古貴胄不看好這樁姻緣,白音只要豁出錢去砸,肯定能砸出一堆盟友。甚至連斯琴麾下的那些幕僚和管家都可以收買。屆時斯琴郡主就更形單影只,更無法對抗來自求婚方的壓力。

“那狗屁小王爺還多才多藝,吹拉彈唱樣樣精通。據說還能寫一筆好字,連北京的達爾罕王爺都派人登門求他給寫過中堂!”周黑炭不甘落後,又迅速補充了另外一個對白音極為有利的條件。只是說話時語氣酸酸的,帶著許多羨慕和嫉妒!

既然家族富甲一方,小時候肯定請得起名師指導。只要自己肯下工夫,在眾多名師的指點下,達到“多才多藝,文武雙全”的標準,也不是什麽難事。只是這樣一來……,偷偷看了一眼滿臉憂慮的趙天龍,張松齡對這位老大哥很是同情。據他了解,自己這位剛結識了沒幾天的好兄長馬上功夫絕對是一流,字寫得也算端正。只是吹拉彈唱方面,跟拿金子堆出來的小王爺比,恐怕差了不止一條西拉木倫河那麽長。

還好在他跟斯琴郡主算得上青梅竹馬,感情上占據了先機。否則大夥在斯琴的生日宴上即便攪黃了白音的求婚企圖,日後這朵草原上的金蓮花,恐怕也落不到他入雲龍之手。

但光有感情顯然不夠,入雲龍還需要一個配得上斯琴郡主的身份。否則,將來一個獨行俠盜迎娶郡主,怎麽看都像是入贅。非但會給斯琴帶來很多有形無形的麻煩,入雲龍本人的那驕傲的性格,恐怕也接受不了!

“所以此間的事情結束之後,還是得盡早把他拉到傅作義那邊去!”比較著趙天龍和白音兩個人的長處和短處,張松齡的思維又開始發散。草原上的王爺多,國民革命軍裏頭的軍官多。以趙天龍的名氣和本領,到了傅作義那邊,用不了多久就能嶄露頭角。要是趕上大的戰役,一兩場硬仗打下來,就能憑著殺鬼子的功勞升到上尉乃至少校。雖然在眼下的軍隊中,少校這個級別的軍官是一抓一大把,可回到黑石寨附近,卻足以讓那些蒙古貴胄們掉一地眼鏡。即便這片草原暫時名義上還被日本人統治,一個國民革命軍少校的身份,也不輸給還不知道能世襲多久的蒙古王爺了。再去迎娶斯琴,誰也不能認為是高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