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歸去(7)(第2/2頁)

“你八成以為我又在騙人吧!呵呵,跟你說,我這特使還真不是自己封的!那些蒙古王爺個個都是人精。一邊做著偽滿洲國的高官,一邊在私底下跟國民政府眉來眼去。甭說讓他給我一份奉命巡視治下各地的手令,就是讓他委派我當梅林、章京,他都不會有絲毫猶豫!反正過後被小鬼子問起來,他可以說手令和委任狀都是我自己偽造的。小鬼子手裏沒有確鑿證據,也拿他們這些官場老油條沒法!”帶著幾分鄙夷,彭學文撇著嘴說道。

怪不得斯琴麾下那些老狐狸都被蒙了個暈頭轉向,原來人家是貨真價實的特使,並非完全冒認!想清楚了其中關節,張松齡也忍不住啞然失笑,“越是亂世,‘聰明人’就越多。能活下來是第一位的,其他都可以將就!”

“可這個國家,需要幾百萬傻子前仆後繼,才不至於淪於鬼子之手!”彭學文收起笑容,感慨地說道。“我是一個,你也是一個。在看人這方面,薇薇她比我有眼光!”

“她也是個傻子!大周,田胖,還有陸明他們幾個,都是!”張松齡大笑,兩眼之中淚光閃動。

彭學文紅著眼舉起酒袋,“讓傻子跟傻子喝一口!”

“為傻子幹了!”張松齡爽快地回應,舉起手中的酒袋跟彭雪文的碰了碰,將裏頭剩余的酒水一口氣倒進了肚子內。

彭學文的酒膽兒沒他那麽壯,此刻也不需要借酒澆愁,硬著頭皮喝了幾大口,將酒袋子放下來,一邊吃罐頭一邊繼續跟他天南地北的閑聊。從葫蘆峪火車站被打散之後說起,慢慢聊到這一年多來彼此的經歷,然後又從敵後戰場的舉步維艱,聊到正面戰場的氣壯山河。越聊,越覺得對方順眼。越聊,話越投機。

張松齡自打與隊伍失散以來,最苦悶的就是無法掌握到有關戰局的第一手信息。而彭學文所在部門的特殊性,恰恰對時局了解最多。非但有國民政府方面的,連鬼子和偽軍方面,一些從未公開報道,也永遠不會公開的消息,都知道得清清楚楚。隨便在言談中透露幾句,就令張松齡覺得眼前發亮,身外的世界由模糊迅速變得清晰。

機會難得,張小胖子不敢浪費。豎起耳朵,瞪大眼睛,少說多聽。偶爾回應幾句,要麽是在替彭學文捧哏兒,要麽是在發問,讓對方說得非常痛快,非常開心。不知不覺間,就已經把張松齡真的當成了自己的妹夫,想竭盡全力幫助對方,給對方指一條相對來說比較光明的人生道路。

“我原本以為你會留在斯琴那邊一段時間!”用刀尖插著一塊日本人拿來濫竽充數的蕎面牛血罐頭,彭學文非常直接的調侃。“日本人的通緝令上,把你和入雲龍寫在了一塊兒。既然入雲龍成了郡主的入幕之賓,你怎麽著也該封你一個章京幹幹!這樣既可以壯大烏旗葉特右旗的整體實力,又可以幫助入雲龍對付斯琴麾下那些老頑固。對他們夫妻兩個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

這句話說得雖然有道理,卻令張松齡感覺非常刺耳。皺著眉頭白了彭學文一眼,低聲反擊道,“你別總把人想得那麽庸俗好不好?斯琴和入雲龍已經認識很多年了,是一對兒青梅竹馬的戀人。那些老頑固原本就沒資格對他們兩個的事情指手畫腳!至於我,趕著回南邊去是因為有要緊的事情,與他們兩個重視不重視沒任何關系!”

見對方發怒,彭雪文立刻舉雙手投降,“行,行!他們那邊廟小,容不開你這尊大佛,行了不?!也是,王爺的名頭聽起來雖然嚇人,實際上不過是個村長而已。我彭學文的兄弟注定要出將入相,怎麽可能甘心給一個村長打下手?!”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張松齡懶得跟他鬥嘴,打開第二個酒袋,鯨吞虹吸。

“少喝點兒,少喝點兒,我可賠不起你!”彭學文趕緊伸出大手,死死拉住皮制酒袋的下角,“你不是忙著趕路呢麽?這可是黑石寨地界,說不定一會兒就碰見巡邏的鬼子兵!”

“殺了便是!最近正覺得手癢!”張松齡對他的警告不屑一顧,卻終究還是將酒袋子從嘴邊放了下來,抓了塊奶豆腐慢慢咀嚼。

半幹的奶豆腐又酸又鹹,正如他此刻的心情。彭學文吃不習慣這種草原民族美味,小小地抿了一口酒,試探著問道,“你這麽急著回關內,到底有什麽事情?!”

“本來想先去殺了秦德剛和嶽競雄,給大周他們報仇!然後再去尋找隊伍!”張松齡幽幽地嘆了口氣,回答的聲音充滿了仿徨,“現在,仇已經被你報了,就不用再去葫蘆峪了!我直接去找老二十六路便是!對了,你消息靈通,知道老二十六如今在什麽位置麽?”

“老二十六路?!”彭學文已經喝得有點兒高了,說話時遠沒有清醒時那樣小心謹慎,“你指的是孫連仲的第一軍團麽?你不用去找了,沒了,第一軍團早就沒了。孫將軍現在已經成了光杆司令,他的隊伍再補充起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呢!你去了根本沒機會打鬼子,還不如跟了我!咱們兄弟倆聯手,把平津一帶給他攪個天翻地覆!”